屏風行

  • 山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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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車接了學弟妹,黑夜裡孤車奔馳在往合歡的公路,腦海裏殘缺的影像,總拼湊不出屏風的面貌,山徑模糊了,人老體衰了, 山嶽仍傲立恆古,這是第二度想拜訪的我的感觸,車停在近合歡山巔的昆陽停車場,見不到日本兵與太魯閣族的戰雲密佈,但黑夜裡的雷電閃熾,十分攝人,吃起我帶的羊肉爐及沙西米,配VSOP,這是跟學長爬山的好處,當然話匣子隨著酒精打開,談古說今,笑天笑地!
清晨四點叫醒了大夥,雲霧迷漫,空氣中通滿冷冽肅殺之氣.五點車行在往慈恩的中橫,公路上到處坍方落石,颱風龍王的威力令人心驚.天亮了,往羊頭登山口被崩石阻斷,遍尋不著,寒風細雨,退回公路旁畢綠神木的涼亭,四個木製座椅,剛好躺四個不知何去何從的過客,又啜了好幾口vsop,寧願在這裡睡三天三夜,也不願回去滾滾紅層,我狠狠的這樣告訴自己,恍惚間,雨停了,我跳起來告訴大家,要去屏風山,就走吧。不是猛龍不過江,既是山上的孩子,上了山就接受大自然的洗禮,一如山嶽,何嘗畏懼風雨無情的侵襲。回轉大禹嶺,正在整裝時,突然發現一隊社會人士的人馬往屏風山下山口幽幽而去,顧不得什麼道義,我急忙要求兩位學弟背兩個營帳火速下山搶合歡金礦營地,我則陪學妹追隨在後,急降濕滑難行的山路,一路皺著眉頭,這真是我去過的屏風山嗎?到底什麼變了?在滾滾濁水的溪底 追上了想埋鍋造飯的前隊,好多的岩壁,好的繩索,好多的訝異,斷樹倒枝,濕石滑根,崎嶇難行,想追尋什麼或想嚐試什麼,人又迷惑了,唯一能確定的是想後悔折回已經來不及了。過了幾根零零落落木頭搭建的鐵線橋,看到一塊平地加潺潺而過的流水,大夥一坐下就賴著不肯走了,什麼?才下坡走二個半小時,才不到下午二點,真的要紮營?我難以置信的望著三個人,只好拋出一個不用問也知道答案的問題,想繼續走到合歡金礦的人舉手,當然沒有人肯舉手,我心中盤算著往屏風單攻的行程,提出了交換條件,一定要起火,只要有火烤有酒喝,一切好商量。大夥又忙了起來,卻全然不知一場慘劇業已發生。火在山林中升起,熱得我到處搔癢,從最遠的64年和最近的在校生一起登山,變的是不會唱歌也不喜歡起火的萬里和會背1500cc保特瓶可樂登頂的”傳統” ,不變的是永遠熱情.真誠的面龐。自己參加了幾次外面營利圖體的登山活動,印象都不怎麼好,冷淡的人情,催命似的趕路.趕山頭,即使有一萬個缺點,我仍寧願回到萬里,那是我的家。夜幕尚未低垂,我早已四平八穩的鑽進睡袋想補昨晚的眠,連學弟妹在外頭大喊”螢火蟲”都不為所動,冷冷的夜,冷冷的風,交織光怪陸離的夢。
睡到自然醒,睡到天亮,算是奢侈的事,但想爬出屏風並彌補昨天耽誤的行程,不得不叫醒大家,飄渺的雲霧及寒雨漫天而來,想有好日子過是不可能了,行走在平坦的茅草路上,這是唯一最接近30年前的影像,只是當時造林的小樹,現在都已茁壯了。途中又碰上兩隊撤退的隊伍,他們連主稜都沒爬上就折回,兩位學弟妹又想向後轉了,我不得不板著臉說不行,好歹也要走到金礦。終於金礦到了,傾圮的工寮畢竟敵不過歲月的摧殘,當年我興高彩烈的住進工寮,並在神龕前照像,現在都已成為荒煙漫草,兩位學弟妹說不走就不走,我只好交待下午五點前要起火,要煮熱食等我們。帶著唯一的伙伴又踏上了征途,路果真艱辛難行,冷雨熱汗溼透了全身,陡峻的山路直上一仟公尺高,上山難,下山也難。當年四大天王之一的林文安前輩帶了一隊從金礦來回屏風,足足走了23個小時,當年我的隊伍也只我一個人登頂,途中我忍不住脫下濕重的衣褲努力的擰了又擰,再哆嗦的穿上,無情風雨,險巇天梯,這滋味豈是一個苦字了得?終於衝上了主裬,一如我所料右邊45度的箭竹草原坡迤邐而北,歡欣的登頂,太陽似乎受了我們感染,微微的露了臉,打赤膊拍了騷包照,急忙下山,一路上學弟慘叫聲四起,不是頭撞了樹幹,就是滑跤屁股重摔著地,我則是在垂直下降時冷不防右眼被突出的樹幹刺中,一時痛徹心脾,淚水直流,以前被落石擊中頭頂,現在又傷了眼睛,屏風似乎不怎麼歡迎我這過客。強忍著傷痛,有點狼狽的回到金礦,學弟又虔誠的跪在土地公默禱起來,馬不停蹄的下山,比預定時間提早一小時回到營地,冉冉的營火,暖和的玉米濃湯,學弟妹早已體貼的準備妥當,驚悚的魂魄似乎又重回了人間。夜晚螢火蟲又幽幽現身,喝了些酒,右眼更椎心泣血般的疼了起來,一夜輾轉難眠,真是辛苦的一天。
 天亮了,我的右眼被目屎膏黏住,還要勞駕手指把眼睛撐開,真好!見到了藍天白雲,心情輕鬆了不少。背著有始以來最輕的重裝背包,酸痛不已的前行,回到大禹嶺下的溪底,最後一段陡坡,走吧!回大禹嶺吃香喝辣!我這樣的招呼同伴,努力攀爬了30分鐘,上升200公尺,還有一半,咬著牙拼命前行,走了不到10分鐘聽到學弟的歡呼聲,大禹嶺意外的到了。四個人興高采烈的換了乾淨的衣服,大搖大擺的進了飲食店吃東西,冷不防老闆說話了,你們去屏風山嗎?對啊!你們知道不知道前天有一隊出事了,摔死了一個,昨天才抬上來。什麼?!我張口結舌,難怪前天追上的那一隊始終都沒經過我們,也不見蹤影,原來是出事了。說著說著,國家警察的巡邏車停在店門口,老闆打招呼去了,剩下四個心虛的人使眼色假裝是過路的觀光客。回到昆陽停車場,抱著從枋寮買來的大西瓜,要孝敬編號二攤位的胡大哥 登山前輩,編號一的老板娘先嚷了起來,你拿冬瓜來幹什麼?管他冬瓜西瓜,只要瓜甜就是好瓜,胡大哥熱心的弄頓熱飯一定要我吃,又烤了好多香噴噴香腸要學弟品嚐,好不容易趁大批顧客上門才脫身開車回家,這就是登山客的豪邁與好客。歸途中學弟妹知道我不收他們的錢,故意騙我下車檢查車子,再偷偷把車錢塞在中間置物盒,硬是要挑剔他們的缺點,身為萬里人,他們有點懶得爬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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