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合歡北西13.4K

合歡北西的回憶

眾人都都說合歡西峰又遠又鳥，但在我記憶中，她是一座很美的山，而且回程的景色更美。時序進入仲夏，回想起2020年一日北西的記憶。第一次想走合歡北西是2016年，因為天候不佳，最後只上到北峰。雖然沒能如願去西峰，但有幸遇見燦爛的紅毛杜鵑花海。回頭看看當時的自己，也還好天候不佳沒能成行，因為即使去得了西峰，體能不足的條件下有可能回不了登山口。

2016年準備上山前查詢氣象資料時，看到官網對合歡西峰的簡介：「山勢陡峭」、「陡起陡落」、「遙遠艱辛」。果真，一切的安排都是最好的安排。

幾年過去，內心再次聽到合歡西峰的召喚，看了幾個日子，6/3的天氣是個適合上山的「窗口」，立即準備上山。

準備好再上山

上週剛好有個小朋友問我爬山的事，她和同學們都沒有什麼爬山經驗，但她們想去嘉明湖，而且抽中山屋了。問我高山症是不是吃藥或下降海拔就會好？登山杖有必要嗎？不打算請嚮導或跟團，或許上了山徑可以悄悄跟在其他團的後面？

從提問看來，真的與山徑相當陌生。或許因為許多山女孩山男孩網紅當道，美麗的山景吸引了孩子們想上山體驗。不過，我還是很慎重的建議她，初次上山還是要跟團，上山的食衣住行都需要跟前輩學習，怎麼吃怎麼穿怎麼打包怎麼走怎麼照顧自己...，通通是學問。還有，平時要多爬山徑或跑步鍛鍊心肺與體能，有時間，背個10公斤爬爬郊山。

上山前要準備好，畢竟是要上大山，而不是到陽明山郊遊。上山辛苦嗎？體能不足經驗不足，不只辛苦，而是痛苦，可能還有危險。

希望孩子們能做好各種準備，祝福她們能實現拜訪嘉明湖的願望。

雖然平地非常熱，但預報說上山之後的體感溫度只有7度，我怕冷，保暖措施要做足。隔天清晨5點的實際氣溫只有7度，我想，體感應該不到5度了。背包裡除了行進時的飲水食物之外，也帶了許多必要時需要照顧到自己的物品與一日備用糧食。

上小風口

在高溫炎熱的平地打包實在是件累人的事，一切就緒後，洗個澡沖去滿身大汗，傍晚5點半，上車出發。途經埔里，吃個火雞肉飯繼續上路。車行在蜿蜒爬升的臺14甲，霧氣漸漸漫入四周。

過了清境之後，陣陣雨勢與濃霧，讓視線愈來愈不清楚。前方的車子甚至閃燈停靠路邊，「我OK，你先走」，根本不敢繼續往前開了。

教練有幾次在濃霧中行車的經驗，很不好開車，一次是在還沒斷掉的南橫，一次是在往觀霧的路上，但是都是白天。這次遇到雨夜中的濃霧，加上許多路段中間的貓眼不見了，完全無法判斷蜿蜒的山路往哪邊轉？

我很緊張心跳很快，不過，不是因為海拔升高的關係。

困難的前進著，終於在過了昆陽之後，霧散開了。8:30，抵達小風口。刷過牙，跟家人報個平安，便早早入睡。一整夜，從梨山福壽山下來的菜車斷斷續續，我們也睡得斷斷續續，約莫三點過後便醒了。窩在溫暖的睡袋裡，等待著天明。

4點多，天色微明，周圍車輛上的人已開始出來活動，不到5點，陸續有人出發上山了。5:16分的晨光。

依然沉睡中的奇萊。昏暗的晨光中，聽到的第一聲歌聲，竟然是來自中杜鵑。

吃完溫暖的早餐，5:43，從小風口停車場出發。天際線是連綿的合歡北峰步道，等一下的暖身路線。

合歡北峰

5:50從登山口起登，上合歡北峰一開始陡升的1公里，讓人不清醒也難。

遠遠的，小風口停車場。

之前一直有山友回報今年(2020)紅毛的花況不佳，與2016相較，是天壤之別。

但仔細一看，好像也不是完全不好，密密麻麻的花苞在枝頭蓄勢待發。今年的花海應該是晚點到，不是不來。

今年最熱鬧的角落，花開不到一成。

教練問我很喘嗎？是啊，你也差不多吧！所以，走沒幾步就停下來拍照。高海拔+一大早+陡坡=振奮人心。

爬了好久，終於爬了900公尺。再100公尺，到了視線頂端的1K處，第一關的魔王解鎖。到達里程1K的標示處，看了手錶，兩人都不可置信的再看一眼，50分鐘！！！ 1公里的爬升花了50分鐘，我們在幹嘛？ 好難想像，平地的一公里慢慢走，10多分鐘就可以走完的路程，到了這裡，竟然花了5倍的時間。身體要趕快醒來啊！

過了里程1K標示處後，路徑轉為和緩的爬升，慢慢走向反射板。早安，反射板。

藍天白雲與冷杉箭竹的鑲嵌畫布。

山頂之後，就是合歡北峰的所在。一旁箭竹叢中，有一頂帳篷。

上到合歡北峰，俯瞰剛剛走過的山徑。

上到合歡北峰，發現我們追上好多山友，大家在這裡休息，有志一同，準備繼續往西峰前進。

綠色角落

這次上山，沿途最搶眼的就是滿地盛開的阿里山龍膽。清晨花開不多，中午回程時，已是遍地似錦。

新朋友，臺灣鹿藥，百合科。

冷杉森林的小雨傘。

眼尖的教練在光線不明的箭竹叢裡再度發現許多水晶蘭的身影。

上次在金柑樹山森林裡拍到的水晶蘭像海馬，這次拍到的這株像頭牛牛。

翻山越嶺來看你

離開合歡北峰後，興奮踏上往西峰的路。

網路上有許多記錄標示著沿途要翻越的六座山頭，上了山頭，下到鞍部，再爬上另一座山，如此重複循環。每個山頭的差別僅在於陡與很陡，都是陡上又陡下。

我跟教練說這樣的感覺相當熟悉，陽明山十連峰也是這樣的走這山望那山，峰峰相連到天邊。

前方的山徑迆邐在箭竹與冷杉森林交界的山稜，我們就要走在這連綿起伏的臺灣屋脊之上，時而陡上，時而陡下; 時而走在箭竹叢中，時而鑽入濃密的冷杉森林裡。

大山的陰影處，就是等一下要陡下的鞍部，然後再度爬上陽光普照的稜線。

深綠淺綠，是夏季合歡山的顏色。

淺綠的箭竹草原，到了避風處，可以長成比人高的箭竹森林。光線昏暗，多處泥濘。

沿著箭竹叢邊緣行走，比較踏實。

冷杉森林裡撒落的陽光。

走出森林，爬到高點，回頭一望，我們從最高的合歡北峰，一路這樣沿著稜線走過來了。

眼前的山谷是華岡聚落，就要來到華岡與合歡西峰的岔路口了。

往左，直下合歡溪溪谷。

往右，再次鑽入冷杉森林裡，再1公里，合歡西峰就到了。森林裡通常是陡滑需要拉繩輔助的山徑，上坡不容易，下坡更吃力。

鑽出森林，6K的里程指標高高在望。只要再700公尺就到了，心中熱切的渴盼著。

深綠山塊的腰部有條細鍊，那是我們跑過的合歡溪步道。

合歡西峰就在前方的淺綠箭竹草原之下，剩幾百公尺而已，就快到了。

但就這幾百公尺，還是要再度鑽入陡滑的下坡。許多路段實在難以下腳，教練滑了幾次。我乾脆就坐在地上直接滑下坡，管他衣服背包髒不髒，回家再刷就好了。

從森林裡鑽出來，這次，西峰真的到了。來合歡西峰，水要帶足，沿途沒有其他水源，只有三池這樣的味噌湯。

最後的100公尺緩上。

你好，合歡西峰，我終於來看你了。

9:36的合歡西峰，陽光普照，氣溫依然很低，風很大，我們依然將自己包得緊緊的。

漫漫長征途中，教練默數著沿途超過的山友，竟然超了53位。所以，最後到了合歡西峰時，只有我們兩人包場。

合歡西峰展望良好，周圍大山環繞，但我認不得幾座。

站在被合歡溪圍繞的合歡西峰，教練一直念著：「好想直接下華岡啊，不遠啊，山下就是合歡溪步道了，我們以前跑過。」回家後，還特地翻出軌跡圖給我看，你看，合歡西峰離合歡溪步道很近。多近？ 3公里，落差650公尺。下次把接駁搞定，我就跟你華岡上合歡北西或合歡北西下華岡。

在合歡西峰趁有訊號時，發了訊息跟親友報平安，再找個避風處吃午餐。因應接續將會回升的氣溫，跟教練合吃了一罐八寶粥之後，順便換下保暖的中層衣。

考驗才剛開始

與以前跑步或爬山的經驗不同，來到合歡西峰這個折返點並沒有帶來太大的喜悅。雖然來到合歡西峰很高興，但回程要將六座陡上陡下的山頭再爬過一遍，只是上下相反。

乾燥的岩層千層派OK，如果濕滑的千層派就很惱人。

回程遇到陸續往西峰前進的山友，有的開心祝賀：「恭喜你們完登西峰」、有的哀號:「雖然快到西峰了，可是我擔心等一下不知有沒有辦法走得回去？」我鼓勵她，走一步就少一步了，走一公里就少一公里了。她點點頭，眉頭深鎖的回答，也是。然後，繼續往西峰前進。

里程5K一個陡坡附近，與兩位大哥會車，我們撤到一旁讓大哥們先下。大哥問我們：「快到了厚？後面應該就很好走了吧？」不喜歡騙人，不得已告訴大哥實情：「後面還有好幾段陡坡，最後快到的那一段更辛苦，要小心。」大哥一聽，轉頭蛤了好大一聲，問隊友：「這ㄊㄨㄚ到底是誰揪的？？？」另一個悠悠答道：「啊還不是你同學。」真是好同學。

爬山要不要戴手套？要不要登山杖？通過這樣的陡滑，上坡有手套，下坡有登山杖，一切會變得容易很多。

這樣的路徑我們不陌生，谷關七雄俯拾皆是; 加上前一陣子走過金柑樹山的大濕滑，知道要如何通過比較容易。過去走過的每一步都有意義，只是不知道何時會彰顯它存在的價值。

每一個陡坡，我像按了replay鍵的貞子，不斷的從坡下爬上來，站高高的教練好整以暇的在高處等著我。

山豬？

遇到很陡的坡，我沒有抬頭看，只是專心地抓著拉繩、石塊或樹根任何可以借力攀上的施力點，專注往上爬。有時路徑中央被大石塊或大片千層派擋住，需要右繞或左繞通過，但都要再折回路徑上。在通過一個需要右繞的障礙後，我疏忽了要折回路徑，爬著爬著，發現路怎麼不見了？記得來時全程的路跡都很明顯啊！低著頭猶努力著找尋著可供辨認的路徑，依稀有一些踏點，應該是路吧？此時，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經迷途了。

專心踩著不明顯的踏點往上爬，突然聽到左下方傳來教練叫我的名字。咦？教練不是一直走在我前面，在上面等我嗎？怎麼會在我左後方？循著聲音看過去，才發現我已走到拉繩的右側叢林裡，偏離路徑了。原來，迷路就是這樣不知不覺間...。還好，教練及時發現我。上山真的需要有同伴互相照應。

與教練會合後，他很訝異我怎麼會走去叢林裡。他說他一直在等我等不到，後來聽見叢林裡有窸窸窣窣的聲音，以為是山豬，直到看到我的藍色風雨衣才知道是我。

你老婆是山豬？

驚險

一個需要手腳並用爬上通過的障礙，雙手撐著胸前的岩塊，右腳踩著下方的踩點，想撐起身體，再讓左腳跪上岩塊爬上來。想不到右腳選的踩點過於溼滑，在我用雙臂撐起身體時失敗了，右腳滑掉，整個上半身就仆在岩塊旁的箭竹叢，而箭竹叢裡一根斷掉的竹子便劃過我的右眼淚溝處。

像這樣斷掉的箭竹，但短了一些。

再試一次，爬上障礙後，摸了摸臉，好像沒有流血，應該是沒有傷口，只是劃過而已。但是距離眼睛好近，還是讓我餘悸猶存。

LOOP

數不清通過多少濕滑的陡坡之後，來到平緩的鞍部。雖然僅是短暫的片刻，但已令我感到是相當幸福的時光。望著前方遙遠的合歡北峰山頭，即使已經過好多陡上陡下，但前方依然是很多的陡上陡下。記得沒錯的話，上合歡北峰前還有兩隻大魔王等著。

壯觀的岩盤。

從遙遠的合歡西峰歸來，筋疲力盡了，依然沒有停下腳步。教練對我的表現不甚滿意，他直說我走路的樣子不該是這樣。怎樣？這裡是高海拔啊！況且我們的速度遠遠在所有山友之前。教練好嚴格。

但想想，好像真的可以好一些，因為我想快卻快不起來。回來後反覆思索著問題出在哪裡？待我卸下背包看到水只喝了一公升、帶去的零食運動飲料也原封不動...，啊，補給不足。我一直以跑步與中低海拔的補給頻率在補充飲水能量，以「里程」為補給頻率參考。來到高海拔，而且是頻繁陡坡上下的山徑，應該要改成「時間」為補給頻率參考單位才是。

所以，我在山上撞牆了。

白雲影子下是合歡溪溪谷。

一般建議這趟行程抓在10-12小時比較充裕，但回程接近中午的時刻，還陸陸續續看到有山友往西峰前進。如果是到西峰紮營過夜，或直下華崗，時間綽綽有餘。如果要一日來回，不知幾點才能下山，回程的挑戰依然艱鉅。

我在這一段山徑與一位前往西峰的山友會車，為了讓他先過，便側身往箭竹叢站過去。想不到踩空了，跌坐在邊坡的箭竹叢裡。山友見狀一直對我抱歉，過來想要扶我起身。我說沒關係，我坐著可以休息一下，但他堅持要扶我起來。可是，我真的很想坐下來啊！@@

疲憊的身體依然一步步前進著，雖然慢，但沒有停下腳步。我想，這是跑步帶給我的禮物，當自己在不可思議的疲勞之下，還能繼續跑著，大概就是類似的感覺吧！抬頭看看前方，合歡北峰下的裸岩似乎又近了一些。

雖然累，但沒有煩躁。慢慢地走在靜靜的山徑上，看著周圍美麗的景色。有人說這裡像阿爾卑斯山，我沒去過阿爾卑斯山，不知道究竟像不像？但衷心感謝山神賜予我這樣的好天氣好風景。

大魔王在前方了，先下到鞍部，喘口氣，就要爬上去了。

上到裸岩邊緣的山徑。

一步一步，來到山巔。

過了一個山頭，下一個山頭繼續向我們揮手。

很喜歡這張教練走在山徑上的照片。

這好像是最後一段大魔王，從樹林裡一直往上攀爬，出了樹林之後，必須手腳並用爬上來。看看那些走過的看不到盡頭的路徑，此時的我，力氣已經用得差不多了。面對要再度雙手攀爬雙腳又撐又跪的陡上，有時需要倒抽一口氣鼓勵自己，來吧！

依照對資料的印象，從森林裡開始爬到大魔王結束好像有400公尺。400公尺？想像著中興大學的操場，把一圈跑道拉直站好，400公尺，一步一步來，沒問題的。

於是，我就這樣慢慢跟大魔王嗨five了！

又見面了合歡北峰

翻上大魔王，廣闊的箭竹草原在眼前開展，遠遠的，看到反射板了，那是下山的路。

再度見到奇萊與小風口。

這次，沒再被嚴格的教練數落，看到我很快跟上來，鼓勵了一句，Great！

好不容易走向他，他卻想要我再走回去，他說想拍一張從雲裡走出來的女人。救命！我不要。

午餐時間，北峰熱鬧的景象讓我大感意外，好像假日。

還有搭營野餐的，外帳在強勁風勢的翻吹下啪搭啪搭作響。

雖然午間的氣溫已回升到16度，但風勢強勁，體感依然感到寒冷。不過，熱情的年輕人不畏風寒，在大山氣勢的烘托下，不吝展現他們的青春與熱血。

下山

教練和我在北峰分道揚鑣，他先回去煮麵等我。

反射板，這次要和你說再見了。

最後的這一公里陡下，對我而言已不是難題，一路輕快踩踏跑下山。直到遇到不敢下山的大批山友與這些消防山搜訓練隊伍，才停下腳步。

望著這些帶著些許稚氣的臉龐，訓練是為了將來擔負的重任。大批的80人受訓人員，分成4小隊陸續上山，今晚會找營地紮營，目標也是前往合歡西峰。辛苦了，各位弟兄。

我的時間，7小時55分(含西峰午餐休息25分)回到登山口。轉頭向山神謝謝，謝謝山徑應允的一切，讓我們平安順利實現拜訪合歡西峰的願望。

早我14分鐘回到車上的教練拍下我回到小風口停車場的身影。

看了不知幾回的高度圖，終於有機會自己走了一遍。

回來後，雙臂的痠痛比腿明顯，很多地方都需要手腳並用，這是出發前所沒想到的。腿還好，沒有什麼反應。

我興致勃勃地跟教練說下次我想去爬哪裡哪裡？教練一臉狐疑，你沒被嚇到嗎？ 沒有耶，雖然回到車上是筋疲力盡的感覺，但現在回想起來，只有「過癮」與「美麗」。教練，我們下次去爬哪裡？

翻山越嶺、連滾帶爬，終於有機會來看你，美麗的合歡西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