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拉的回憶

  • 山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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薇拉的回憶

薇拉不是人人稱艷的花名,不是人人嗤之以鼻﹑狐狸精的小三,更不是迷倒眾生美女的芳名,是個民國六十六年七月曾在北台灣奪走百條人命﹑毀屋八千﹑咆哮肆虐的強烈颱風!當它蹂躪台灣大地母親的同時,我卻在台灣高山屋脊-中央山脈的南二段北面山,一個無處閃躲的草原坡路途上,狹路相逢的碰上這個令人聞風色變的大魔王,螳臂如何擋車,但結果是我奇蹟似的僥倖逃過一劫。佛曰,人命,呼吸間耳,布袋戲的口白也常說,閻羅王若要人三更死,絕不留人到五更。所以死裡逃生的我,才有餘命寫下這段驚心動魄的追憶。遙想當年甫登山,初生之犢不畏虎﹑意氣煥發﹑從不知什麼是怕的我,這回遭此性命交關、掙扎求生之後,從此學會敬天畏地,謙沖自省,不敢猖狂。如果你有興趣聽聞,且聽我娓娓道來…………

民國63年10月初進入逢甲,也同時初進入萬里山社的我,是個好奇寶寶般的新鮮人對山岳大自然熱情,對登山知識好奇,對山社學長學姊恭敬,對山社同好友愛,在當時仍戒嚴的時代,登山資訊短缺、裝備粗糙厚重、民風仍保守的氛圍下,要攀爬當時的台灣高山百岳,確實是件凶險辛苦的事情。加上民國64年6月山社的精英在北一段行程中,意外的在南湖南峰附近發生迷途事件,事情雖然有驚無險的落幕,但仍驚動了整個台灣,從此作風保守的學校嚴格禁止兩天以上的高山活動。行動受到了箝制,萬里山社的社務也因此暫時性的跌入谷底。

高山,是離我越來越遠了,但我的迷惘疑問也越來越多了,每次遇見了山社的學長,總是如獲至寶的追問,登山遇見颱風時要怎麼辦?迷路時要怎麼辦?營地沒水時要怎麼辦?隊員受傷時要怎麼辦?行走失溫時要怎麼辦?遇見冰雪時要怎麼辦?..等等諸多疑惑問題,學長常支吾其詞的難以招架。畢竟,誰有那麼不幸遇上我那些問題的境遇!又那麼有幸逃過死劫回來傳授如此彌足珍貴的經驗!後來不知曾哪的雜誌文章看過,說當時的年輕登山家-阮OO,獨自一個人從南橫利稻啟登,沿尾稜登上布拉克桑山後轉往新康山,在途中意外遇上颱風,進退兩難之際,他當下決定就地避難,穿著雨衣褲坐在地上,把自己牢牢綁在一棵大樹下渡過颱風的侵襲。所有的人都好奇他為何如此對待自己,他說風狂雨驟時怕會驚慌失措到處閃躲,萬一迷途了反而危險,自己綁住自己就是不要自己亂跑。幾年前我跟他因萬里OB聚會而有數面之緣,也曾和他等數人醉臥龍威豪的房間,貪杯的結果,一直沒機會追問此事的真假,但他已飄然仙逝到天國逍遙去了,此謎團就只能隨風而逝!而我疑惑的登山虛擬情境,在日後的登山生涯卻一一應驗發生在我身上。只是托天之大幸!我和我的隊員每次都命不該絕的平安歸來,我想老天暫寄放我的蟻命一定是有用意的,本文就是敘述其中一段不可思議的薇拉行程。

66年7月,對我而言時間是已過大三下學期了,山社經歷了大二期間的陣痛,我盡心輔佐當年的社長龔振成重振萬里,山社慢慢步上復甦軌道。大二大三期間,我也攀爬了雪山、武陵四秀、能高越嶺、羊頭山、北大武山、屏風山、能高安東軍等入門百岳(別問我學校不是禁止高山活動嗎?你怎麼還能爬!真要聽話的話,萬里早該收攤了) ,翅膀硬了,開始想振翅高飛,自己組隊遨遊山川嵩嶽。只是當時我每個月兩千元的生活費,扣除一千元的伙食費,剩一千支付念建築系必要的書籍文具紙張,早已阮囊羞澀。所以暑假期間在文華路旁一家嘉義雞肉飯端盤洗碗打工,儲存銀兩,蓄勢待發。三星期後,報章說中度颱風賽洛瑪即將掠過南台灣並遠颺,我內心盤算著颱風若剛過,未來幾天將會是好天氣,不趕快去登山更待何時。於是馬上辭退工作,找到我登山及曲棍球的徒弟-就是後來山社南湖隊的創隊隊長曾基森,以及建築系少我兩屆的學弟李金生等三人,開始籌畫南二段行程。預定從南投縣東埔入山,走到高雄縣三叉山後轉往台東縣新康橫斷出去,行程是我計畫,東西當然也是由我採買。所以風雨中的夜晚我去到台中市內買登山必要物品(別搞混了,當年逢甲文華路兩旁,少數華洋百貨,幾間書局藥局,絕大部分是自助餐廳,至於現今的校門,門都沒有,尚未出現,只有稻田一片) ,並順路來到山社經常去的先鋒登山體育用品社串門子,老闆鄒大哥大嫂詫異夜晚中風雨故人來(當年我因只是學生,沒錢常在店裡賒帳拿登山裝備,鄒大哥一直不以為意,我一有錢就立刻去還,欠人恩情,一直感念迄今) ,歡喜招呼我這晚輩後進。閒談中談到即將到來的颱風,鄒大嫂一本正經地跟我說,當她年輕時住在山上,有次發布颱風警報,她親眼看見蔚藍的天空中,詭異的出現噴絲狀的雲彩,結果後來果然狂風暴雨,鋪天蓋地而來。大嫂言之諄諄,我則聽之藐藐,因為誰那麼有幸又那麼不幸會在人跡罕至的高山上遇上奪命煞星,生死 ,呼吸間耳,不是嗎?

(註記:以下是維基百科的說明…. 賽洛瑪短短幾個小時的侵襲南台灣,造成台灣南部數十年來最大的風災,主要受災地為高雄縣高雄市屏東縣台南縣台南市台東縣嘉義縣等地,台灣中部以北地區幾乎未受災害;而降水主要集中在台灣南部,颱風後引進的西南氣流,亦造成極大的雨量。[5]由於賽洛瑪一反先前預測,而於台灣西南外海以反S型路徑「回馬槍」轉向北北東登陸南台灣,因此氣象單位亦頗受責難。

交通[編輯]

台灣最大的港口-高雄港滿目瘡痍,至少數十艘船沈沒或毀損,時價新台幣4,000萬元的貨櫃吊架被吹毀8個;台中港有海關工作船1艘沈沒。陸上交通部分,西線鐵路造成台南以南電訊中斷,屏東線九曲堂電纜全部倒塌等災情,東線鐵路及阿里山鐵路亦有部分交通中斷。公路方面,台1線台3線台8線台9線台11線均有部分地區交通中斷。

電力[編輯]

台灣電力公司遭受極大的災害,賽洛瑪將高雄向北供電的通道全部切斷。位於高雄的大林火力發電廠為當年台電最大的發電廠,附近的高雄港變電所為當時台灣南部唯一的超高壓變電所,因為超高壓鐵塔及特高壓線鐵塔被吹斷數十座,供電系統嚴重毀損,南電無法北送,造成台灣許多地區停電

產業[編輯]

由於供電系統嚴重毀損及不少工廠被吹損,公私營工業損失均極為嚴重。此外,農林漁牧亦受災極大,水利及糧農損失新台幣數十億元以上。

總計賽洛瑪在台灣共造成37人死亡,12人失蹤,298人受傷,3,385間房屋全倒,22,038間房屋半倒[7])

於是,三人行快意出發了,幻想著颱風即將遠離,歡欣期盼一場即將到來的台灣高山饗宴,雀躍之心全在臉上。66年7月25日早上,天氣陰,整裝的我們從逢甲搭公車到台中火車站,轉台汽來到南投水里,再轉客運來到南投和社下車(現在稱為同富),從這要重裝上坡走八公里的產業道路去到東埔溫泉,那是起登點,奇怪的是天氣不是我們想像中的越來越晴朗,反而是天昏地暗,風狂雨驟,恍如世界末日般的肅殺。這是怎一回事?我們滿心的詫異,全然不知此時此刻賽洛瑪颱風正以倒S型的回馬槍登陸、席捲、摧殘整個南台灣。既不知道前途命運、知曉當時氣象的我們只能是過河的卒子,硬著頭皮的奮勇向前,至少當時在我登山的字典詞彙中,從沒撤退這兩個字,事實上學會登山以來我也從沒撤退過,那是當年當時狂妄的我的寫照。

背唄﹗走唄﹗三人背著龐大沉重的橫式大背包,穿著雨衣,拿出國際牌的手電筒,冒著風雨摸黑緩步上登前進。走約兩公里處遇到一處幾十公尺長的大坍方,阻斷了道路,落石仍不斷滾滾而下(現在已蓋了堅固的明隧道),風雨中手電筒的燈光照不出山壁崩塌的面積及情形,我只好要兩位學弟在後方警戒,我則趁著落石滾落甫定,繃緊神經,快步的衝鋒陷陣、飛奔過去,然後換我警戒護送兩位學弟過來。一陣折騰,吁了口氣,定了定神,三人恢復了有說有笑,就趁夜色,大聲唱著軍中的夜襲等雄壯歌曲,像驕傲公雞般的繼續昂首前進。兩個多小時後,終於來到東埔溫泉,此時電力已中斷,三個像布袋戲中祕雕的神秘人物,鬼魅般出現在東埔暗黑、空無一人的街道,走到東埔山莊前,我大聲拍門呼叫古老板,古老板著實嚇了一大跳,招呼我們進去,並語帶責備的說,他從收音機聽到賽洛瑪颱風正侵襲台灣,和社到東埔的道路幾天前就已坍塌中斷,這幾天根本都沒人可以上來,怎麼風雨的夜晚你們跑來做啥..云云,三人聽了古老板的說明,不可置信的面面相覷,但既來之,則安之,我們是山林的闖將,明知山有虎,仍要虎山行。

經過一夜的風風雨雨,翌日,天地初定,我們沒照預定行程立刻出發,多停留一天,要找回被驚嚇的靈魂。古老板力勸我們雇用一位東埔的挑夫陪走,我則未置可否,岳界四大天王大部分的艱險登山行程都有挑夫的幫忙,才能成就這番豐功偉業,但他們是事業有成的社會人士,我只是日子勉強過得去的大學生,重點是我哪有錢雇用,不是嗎?快中午時我信步到東埔吊橋,不期而遇的碰上我心目中的挑夫英雄-伍文化,正是他們兄弟為首等挑夫的協助,造就五十、六十年代登山活動方興未艾,也是日後台灣高山百岳蓬勃發展的起點,我在一些登山文刊及野外雜誌讀過他兄弟倆的驍勇事蹟,一如他們生生世世的祖靈,護佑著登山子民及山林。

乍看之下,伍文化不是大衛巨人,只一百六十公分出頭的身高,卻有異於常人寬闊的肩膀,我見到他時,他正揹著每包淨重五十公斤的袋裝水泥兩包,臉不紅心不跳氣不喘的要穿過東埔吊橋走往一公里外的東埔部落,不背水泥也行,就是三箱塑膠箱瓶裝的台灣啤酒,以前自詡為小山胞的我能背能走,這回可看呆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不是嗎!思考再三,我破天荒的決定,想雇用一名挑夫,與其說讓他背東西,我更好奇他們原住民的登山文化傳承,以及對山林天地鬼神的態度,只是,伍文化另有工作婉拒了我的邀請,推薦他的堂弟前來,年紀更輕,身材更小一號,一番討價還價後,決定明天連袂出發。

於是,南二段的三人行,意外的多了一人,有了小伍的幫忙負重,對我們三個而言更是如虎添翼。踏上清朝總兵吳光亮率領的飛虎營弟兄開鑿的八通關古道,總讓人發思古之幽情,前人篳路藍縷,以啟山林,一鋤一鏟的在深山峻嶺中鋪陳出一條康莊平坦大道,不踏足其上,怎知感念!又如何感念!當時我雖是在校生,一個狂妄的山行者,但一如對學長的尊崇,對開疆闢路的前人總是無比的景仰,點滴在心頭。

只是後來日寇鐵騎踐踏全台,連這條古道,都無法倖免,遺留了諸多日據時代的駐在所遺跡,樂樂、對觀、觀高、八通關..皆是,但我可是不屑一顧,實在說真實說,這不是日本的人民生活所在,所該來的地方,何苦千里迢迢去殺人取貨、強佔人家土地,讓自己後世子孫客死他鄉,魂魄無法回歸故里,這又是所謂為何?說來你不相信,2100年前的凱薩大帝,派遣羅馬帝國的三王子,率領羅馬戰士十萬大軍,要攻打遠在天邊東土的中國,於是一行人浩浩蕩蕩走了幾千公里,翻山越頂峰,風餐露宿,凍死餓死病死的不計其數,終於來到中國甘肅邊疆,早已士氣渙散,狠狠的跟漢朝中國邊關守城打了幾場惡戰,最後只剩兩百人,回去故里又無望,結果是全部自栽,魂斷他鄉。後來有魂魄附身甘肅省永昌縣一位不識字的女人身上,說出原委,但講的是古羅馬的語言,全世界沒幾人聽得懂,所求的只是期翼返回家鄉的超薦而已(詳見凱薩軍團東征中國之謎這本書),跟日據台灣,說的都是同一事理。

所以很快的四人路過父不知子斷崖,向前推進,我如赤子般的雀躍,東瞧瞧,西看看,但心情很快轉為肅穆莊嚴,一處父不知子的斷崖,名稱取的多貼切悲壯!從西部往東部的移民,行經此地,下為一落千丈的滾滾陳有蘭溪,上為猿猴難登的絕壁,倘若風起雲湧,或淒風苦雨,濕滑難行,一失足即成千古恨,即使父子骨肉至親,尚且自顧不暇,或行走隊伍首尾難以兼顧,豈非人間至悲至痛!一念至此,只能屏住氣息,小心且快速的通過。

拐了無數的彎,終於水聲震耳欲聾,一道匹練矯龍飛瀑從天而降,出現在眼前,正是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雲龍瀑布積蓄了幾天前的驚人雨量,咆哮飛濺,橫阻在前,我心中暗叫一聲,完了!過不去了!走到面前一看,雲龍瀑布分為上下兩段,古道剛好從兩段的交接點穿過,上段奔流的水,在古道上蝕刻成一道幾公尺寬的溪澗,溪澗中間又剛好突出一塊巉岩,所以有人放倒樹木,並排綁紮搭架其上,便橋面寬約六十公分,兩段通過,這簡陋的木排便橋,可是沒任何欄杆或繩索可供確保的,而且喘急的流水已接近木排底面,還好,沒被飛濺的激流沖走,尚能通過,但看不出水深多少,估計也有腰部的高度吧!我仍是一馬當先,繃緊了每一條神經,戒慎恐懼的如臨深淵,如履薄冰,慢慢的走了過去,再招呼學弟們過來。

步步驚魂度過了這煉獄般的生死門,大夥又重新回到俗世凡間,快樂的前進,古道迂迴婉轉沒入密林中,平坦好走,碎鑽陽光從枝枒間繽紛灑落,炙熱雀躍了年輕山行者的心,在那不識愁的年代,能和生死夥伴無憂無慮,笑傲山林,青春歡笑在高山峻嶺間,可曾留白?答案啊答案,在林梢的松嘯細語,在溪流精靈的流水奔騰…

夜晚駐足於郡大林道旁的觀高工寮,當時水里有材車可開到此地,六O年代到處都在造林,所以觀高成了郡大林道重要的補給站據點,就在古道的下方,建有整排的工寮,台灣各路英雄好漢齊聚於此,常有人撿拾烤火的木炭,在工寮內外牆壁到處塗鴉,雖然是庸俗了一些,但深山內除了工作外只剩烤火跟喝酒,這也算鄉愁的一種排遣吧!所以火我烤了,酒也喝了,喝的是工人請的太白酒,微醺中沉沉入睡。

翌日天明,果然如我所料颱風過後的晴空萬里,四人快樂的前行,不到一個小時,拐個彎,一大片廣柔秀麗的草原鋪陳在眼前,正是八通關到了。往玉山方向留有一些日據時代的駐在所遺址,但我連看也不想看,反而下方溪谷邊有座工寮吸引了我的眼光,後來68年5月我二度去南二段時,就曾住在這間工寮。一花一世界,一葉一如來,這也是一種塵緣,那就隨緣而喜了。在這兒遇上一隊從玉山下來的大學登山勁旅-興大法商學院,拜託他們下山後打電話給在高雄的留守人員邱滿星學長,我們的行程在東埔延誤了一天,而且賽洛瑪颱風日前重創了南台灣,必須託訊報平安並告知我們的近況。

古道繼續平緩前行,踏在松針步道上,鬆軟舒適,每根毛髮,每個毛細孔都愜意極了!信步來到八通關山登山口,這是此行的首要目標,從當時〔野外〕登山雜誌查到的資料,輕裝上去要六十分鐘,下山要五十分鐘,這對我們來說,只是牛刀小試,小伍留在登山口等待,我們三個如脫疆之野馬,迅速猿攀而上,剛開始是造林的樹苗,一半以後就是茅草及短箭竹林,一鼓作氣衝了上去,五十分鐘後就已登上八通關山絕頂,環視玉山、秀姑、馬博等名山歷歷在目,我們豪情萬丈的振臂狂呼,仰天長嘯,山上的孩子啊,在大地母親的懷抱中,有我們對高山大川的孺慕之情﹗騷包夠久了,是該下山了,但我們不是走下山的,頭頭的我突發奇想的提議說我們用跑的試看看好不好?大頭目都這麼說了,小嘍嘍怎會說不,反正人不輕狂枉少年,所以我們有志一同一路瘋狂飛奔而下,歡笑尖叫,迴響在林間,這瘋狂舉動的感想是這樣,1.下山下坡時跑開了你想煞車不一定煞得住2.煞車不易的情況下要非常小心努力閃躲路上的障礙物3.除非你是壽星吃砒霜,活得不耐煩了,否則別輕易嘗試跑步下山,千萬不要嘗試,我說真的!一路上我努力閃躲了不少倒地的巨木岩石,忘了自我推薦說我當時是逢甲曲棍球的校隊隊長,曾基森是山社隊員也是曲棍球隊員,一如在球場上的追逐奔跑拼鬥,我們此刻化身為山林間跳躍的精靈,左躲右閃的嬉鬧喧嘩而下,僅花了十五分鐘,就從八通關山頂跑回到古道,定了定神,大夥相視而笑,年輕就是值得驕傲揮霍的本錢,就在崇山峻嶺之間,不是嗎?

心滿意足的繼續前行,路過巴奈伊克,續往中央金礦,這是日據時代秀姑巒駐在所的遺址,但只見一片空曠的土地,空留惆悵迷惘千古的風。我們沒憑弔感傷多久,古道繼續迤離前行,只是我們捨棄了右轉的古道,轉往登山小徑的白洋,啥!不是說要去南二段嗎?想去哪?沒辦法,夢寐名山亦是貪,猛虎既已出閘,我們要去秀姑巒馬博來回練兵,不是山林間的闖將,何來將闖?

所以脫離了康莊的古道,轉入密林的小徑,但一路上坡的山徑仍可聽著荖濃溪溪水的喧嘩,都要標高三千多公尺的海拔高了,山澗溪水仍舊奔騰嬉鬧,走了二個小時了都盈盈不絕於耳,這才是荖濃溪的真正源頭,是亙古山上精靈的祖靈所在。

來到今晚的宿營地-白洋金礦,只見半人高的石砌厚重矮牆,支撐起半斜面木頭的柱樑桁架,木桁架上面再鋪上一片片的頁岩權充屋頂,雖是克難的工寮,但在這人煙罕至的高山峻嶺,前人就地取材,因地制宜,勉強整理出遮風避雨的營地,也令人感佩不已的了!工寮旁的山壁有一個深邃的山洞,溪水就從這山洞汨流而出,我們雖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山行者,但在這充滿傳奇、鬼怪故事的地方,可不敢造次的拿手電筒進去山洞探險,在白晝褪去,闇黑吞噬大地時,我們也不敢縱聲放歌、嘻笑怒罵,深恐放肆的舉動驚動惱怒了禁錮的鬼魂,就在半夜,飄飄地張著慘淡蒼白的臉龐,在山澗邊幽幽地洗著長髮,唱著如哭似泣歌……………,一念至此,用完晚餐靜靜的烤完火後,我們一個個藉故溜去睡覺,連屁都不敢放一個,打鼾聲就更不用說了。

睡夢中,一夜的光怪陸離,終於被黎明的鳥叫聲吵醒,原來魂魄沒被鬼怪攝去,回到人間的感覺真好。今天要去秀姑巒山、馬博拉斯山輕裝來回,挑夫小伍仍待在營地沒有隨隊前往,整裝後我們三個踏著晨曦的陽光輕快上行,約十分鐘後就已到達秀姑坪。

秀姑坪,一處兼具天堂與地獄,有著美麗與哀愁的地方。這裡是中央山脈的中段也是最高峰秀姑巒山的山腳下地方,稜線寬廣,起伏不大,據傳兩三百年前,這裡可能擁有全台灣最密集壯碩的高山圓柏喬木,但一場意外的天雷地火焚燹了這片樹齡千年以上的森林,於是秀姑坪成了哀愁的地獄,白凛頹斷的圓柏屍橫遍野,或躺或臥,不願倒下的,仍以傲岸不屈、被火紋身的軀幹頑強的伸向蒼穹,肅殺的景象悲壯淒涼,身歷其境,心情頓時變得凝重哀傷,讓人低迴感嘆不已。

但此時的秀姑坪也是晴空萬里,極目四望,山川壯麗,群峰競起,馬博橫斷、新康橫斷、南二段、玉山群峰、丹大橫斷,全台最巍峨磅薄的山塊就集中在這裡,而這區域山塊的輻輳中心就在這秀姑巒,所以秀姑坪也是美麗的天堂所在,把這裡當做台灣百岳的點將台,品頭論足一番,對山上的孩子來說真的是快意人生,也更加深了遍訪百岳名山的宏願。

從秀姑坪,我們是沿稜線直上秀姑巒山的,習慣上,當時我們是稱呼為秀姑巒大山,之所以加個大字,是因為它軀體龐大廣博,三峰併立,勢如亙古以來蟄伏在大地的亢龍,標高3805公尺,雄踞台灣屋脊中段最高地壘之上,當然是睥睨群雄,更是中央山脈上最具威儀的山嶽霸主,稱為大山,誰曰不宜?所以我們沿著龍脊快樂的前行,幾個起伏山巒後,終於登上中央山脈的龍頭老大-秀姑巒大山,站在絕頂之巔我們手舞足蹈,又笑又跳,欣喜之情全寫在年輕的臉龐上,然後三人奮力的對天地狂喊-喔A,此起彼落聲徹雲霄,迴音響盪在山谷間,希望遠在白洋的小伍不會被我們三個瘋子嚇到,確實我們是希望小伍聽到我們快樂的呼喊,同霑喜悅之情。

嬉鬧夠了但問題來了,有陣子我放下了許多,登山的攝影就是其中之一(佛門的放下非世俗所謂的放棄,放下意指內心不再執著某事,但事情要照做),就在當下的此景此時此刻,名山大川饗我心靈,悸動我心,心靈霎那的交會觸動,又何必大費周章的拍什麼照,至少在山下的我是這樣想的,所以此行就沒帶了相機,但此刻美景當前,山到絕頂我為峰,又開始懊惱後悔了起來,為了證明到此一遊,我環顧四週,三角點旁除了一堆隨風搖曳的路標外,就是在附近的矮樹上釘了一些某某登山團體的名牌,為數不多,因為要有堅強登山實力的團體並叫得出字號的才敢掛上鐵牌,我也看到了慶祝建國六十周年中央山脈大縱走的紀念牌,我拆了其中的一塊帶走,是屬於哪個團體的我忘了,來無所來,去無所去,這裡原本就沒這些鐵牌的所在,於是理直氣壯的帶走。

從此端的秀姑巒大山遠眺彼端的馬博拉斯山,直線距離只有2.6公里,海拔高度差僅20公尺,都有著寬廣龐大的基盤,氣勢雄偉,兩座大山遙遙對恃,各領風騷,不惶多讓,中央山脈從南到北來到馬博後突然稜線有一個向西的重大轉折,一直延伸到馬利加南山東峰後才又向北迤邐而去。當時的登山資料記載,下最低鞍前有一處斷崖,要小心拉著繩索下降通過,輕裝去到馬博至少要三個小時。有了八通關山的經驗,我們三人談笑風生的顧盼自雄,又動起了跑山的念頭,跑了就知道功力有無及深淺,其實也是好玩的成分多。

所以三人沿著秀馬寬廣的稜線呼嘯飛奔而下,在約一人高的玉山圓柏林中互相追逐嬉鬧,疾如風似的狂奔而去。跑到了斷稜處,有著幾公尺高的岩壁落差,但拉著繩索幾個照面就已猿攀而下,繼續快樂的奔跑,沒多久就跑到了3410公尺高的最低鞍,還要陡上380公尺海拔高才能登頂,當然再怎麼囂張狂妄也跑不上去,可是我們卻是馬不停蹄的迅速往上,改用強行軍般的疾走,於是心臟像戰鼓般的在胸膛轟隆作響,呼吸似憤怒的鬥牛鼻孔嘶嘶般噴氣,我們是年輕的巔峰戰士,烈日下的男兒,不攀登到絕頂是不會停歇腳步的,一鼓作氣的衝上了稜線,主峰就在不遠的山頭上,轉入密林上下幾個迂迴,連走帶跑的登上馬博拉斯山頂,一看時間,從秀姑來到馬博,僅花了一個小時多左右,三人躊躇滿志,笑天笑地笑古笑今。

回望從秀姑巒大山龐然山體一路上下起伏曲折的來時路,不登高,怎知來時路的遙遠與艱辛?所以路程中就夾雜著汗水與歡笑,欣慰與感傷,揮了揮衣袖,是到了該告別的時候了,他日夢中神會了,我又拆下了一塊登頂鐵牌帶走,夢寐名山亦是貪啊!和風昀日下三人慢斯調理的沿原路回去,這回不再颷山了,隨份隨興隨情,充分享受這場高山饗宴。退回到秀姑坪,我又望了望錐天之勢的東台首霸-新康山及金字塔般浮沉在雲海中的南台霸主-關山一眼,內心暗暗承諾,他日有緣當來造訪故友。回到白洋,小伍也笑迎我們平安歸來,光天化日之下,旁邊那幽深的山洞看起來就不再恐怖,在營地裡悠閒又歡樂,明天預定推進到塔芬山下水草豐美的塔芬池,我們快樂的計畫著,但全然不知一場強烈颱風的完美風暴所醞釀致命的危機正悄悄的接近,不日內即將席捲台灣,我們宛如是大自然無與倫比威力下待宰的羔羊,或者說是如同農曆七月半不知死活的雞鴨,無知的面對茫然的未來。

對了,忘了說明在六零年代登山的我們,其實是不帶收音機的,因為小的功能強的收音機很貴,就算有在資訊缺乏的年代,帶收音機上山,也難以知道新聞氣象的狀況,其原因就出在當時台灣仍是動員戡亂的戒嚴時代,國共兩方雖然不再戰爭,但仍處於冷戰時期,雙方打宣傳戰最好的辦法,就是透過廣播電台強力的放送並且互相的蓋台(所以鄧麗君是第一個反攻大陸的歌者,透過電台的播放,無遠弗屆,但她這輩子從沒踏上大陸),另外一項登山會遇上的就是空飄傳單(我在南湖的710林道、馬比杉山頂、大雪山頂、雲峰山頂都曾見過大陸傳單),所以若帶收音機登山,山腳下是聽得到台灣的電台,一旦上了高山全被大陸蓋台,全掛了,任憑你怎麼轉來轉去,聽到的盡是大陸的電台聲音,既然聽不到,帶它幹嘛?不是多一個累贅嗎?偏偏因緣際會下我的隊員李金生此行就帶了一個小小的收音機,看似在高山無用的收音機,其最終結果卻是讓我們逃過強颱薇拉致命的一擊,每憶及此,我總有深深的感嘆感念!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你信是這樣,不信也是這樣,一飲一啄,莫非前定乎!

最終日的破曉,仍是萬里晴空的一天,一旦天亮就要出發,是我登山奉行不二的圭臬,這信念如同山嶽般一樣堅定,絲毫不能動搖,所以四人在微曦中很快的上登到秀姑坪,準備向南折往南二段的大水窟,繼續未竟的行程。此時又來到玉山圓柏的廣大墳場,行進間的我們,宛如在煙硝甫定的戰場上搜尋生還者般的左顧右盼,哀傷的行走,但生命總是會找到出路的,看到更多的圓柏幼苗,不畏天地的肅殺,環境的惡劣,在倒臥的樹幹附近努力的要長大茁壯,要頭角崢嶸的榮耀亙古以來祖先的光彩,我們且寄上深深的祝福,也期翼他日再相逢的喜悅,如是我願!

大水窟,是八通關古道著名的遺址,也是最高點的關隘所在,遙想清朝的吳光亮總兵帶領飛虎營的弟兄,深入蠻荒的披荊斬棘,開疆闢路到中央山脈的最高稜脊,也就是東西向的分界點,四顧茫茫之際,竟然就有一泓清泉倘佯在青山白雲之間,怎能不安寨紮營休生養息?日據時代在這兒設置了駐在所,要武力威嚇東西岸的原住民就更不用說了,歷史的嬗遞人來人往,日出日落,大水窟仍是吹著不變的風,長著不變的大箭竹草原,盈盈著漣漪水漾天光,又可曾因人而異?而在這一大片廣柔如茵的大草原中突聳的山嶽,就是標高3642公尺的大水窟山,所以我們沿稜從秀姑坪南下,上上下下幾個起伏山巒就來到山頂,這裡仍是絕佳的展望台,但我們的心思是在更遙遠的南方,千山萬豁中高高聳起的關山就是地標,是我們努力要朝聖的方向。

休息了一下,我又在大水窟山頂拆解了的第三塊鐵牌帶走,從山頂下到越嶺點是一大片廣博的箭竹大草原坡,藍天白雲下是滿山遍野醉人的草綠,但在此山的東北側,一如南橫的向陽山,有著一處崩落千丈的絕壁流沙,一瀉千里,往下探望有如鬼谷地獄般的猙獰,只是此時陽光照耀岩壁,熠熠生輝,又是另一番奇異景象,我一路上看著走著想著,心醉這景緻但靈魂迷濛了,總敬畏著造物者的鬼斧神工,人類行走蒼穹之下,何其渺小,卻又狂妄的以征服大自然者自居,山矗立恆古,人只不過數十寒暑,當往來的岳人短暫停歇腳步在水池旁,但終究要離去,大水窟仍會回復它的寧靜,所以我們踏著草原而來,在池畔流連低迴,發思古之幽情,再將它還給了青山大嶺,背起了行曩,只能繼續我們的行程。

翻越了同樣雍容華麗的大水窟南峰,也即將告別綠草如茵的箭竹草原,遙望連綿不絕的稜脈山巒當中,一個小不點的山尖突聳其中,那是達芬尖山,也是台灣高山三尖的老么,所以一路上朝著它的方向行走,主稜線上沒有高高低低累人的大落差,沒有比人高難以遊走的箭竹,沒有纏人手腳的荊棘矮灌林,路途雖然遠了些,但前進的速度很快,約中午時分,我們已到達從要去大水窟的古道下切荖濃溪轉北面山上來接中央山脈主稜線的捷徑,在三叉路附近找塊地停下來歇息吃午餐,照這樣推進的速度,我們可以順利翻越達芬尖山、塔芬山來到塔芬池紮營,時間地點天氣氛圍都是令人愉悅振奮的,但我猛然發覺蔚藍的天空中,有著一大片奇異噴絲狀的雲彩,心中暗暗一凜,這不是出發前先鋒鄒大嫂所描速颱風前的天氣異相嗎?我滿心的詫異狐疑,可除了這怪異的絲狀雲外,極目四望,晴空萬里,無任何異狀啊!

我不得不召開了四人小組會議,讓大家發表意見,只見李金生從背包裡拿出一台收音機,大夥豎起了耳朵,希望能聽出什麼名堂來,撥弄了好久,聽到的盡是大陸怪腔調八股的宣傳,時間一分一秒的流失,可我們不能坐困愁城,要走就要趕快走,不趕到塔芬池,沿途是沒有水的(當時的登山資料水源的資訊就是這樣,在我出發之前,萬里山社有一隊伍走過南二段,是李永祥、曾基寶、鍾斐雄、吳榮森四人,暑期走到塔芬池竟然是水乾了,四人乾瞪眼憤然的紮營在乾水池中央,說是半夜若下大雨被水淹死也甘願,隔天渴的半死的四人不是忙著走路,而是像熱鍋的螞蟻般上上下下到處找水池,終於找到一處臉盆大又髒又黑的小水塘,佈滿了水蟲,四人歡天喜地的不走了,休息煮飯先,這兒順便提及),說時遲那時快,竟然就從收音機中流瀉出字正腔圓、大家熟悉的聲音…..這裡是澎湖軍中廣播電台,現在報導最新颱風消息………,說是強烈颱風薇拉,今天晚上將從台東外海掠過台灣云云。

事情陷入了進退兩難,不前進趕到塔芬池就意味著可能沒水可用,但到了平坦寬闊的塔芬池萬一夜晚強颱來襲,又能躲到哪裡去?這可是山社學長從沒教過我的,我登山的過程經驗念頭中,又從不知道撤退這兩個字要怎麼寫,此時此處,又能退到哪兒去?挑夫小伍說話了,他說他從小到大在東埔山上長大,見多了席捲狂飆吞噬天地的颱風,他試圖用他所知道的詞藻來形容內心的驚悚畏懼,比手畫腳、唱作俱佳的訴說,甚至誇張的打開雙手,噘著嘴呼著氣的表達狂風暴雨般蹂躪大地,似乎他就是強颱魔鬼的化身,我當然只是好氣又好笑的未置可否,我是此行領隊兼嚮導,一切是我說算,他的話嚇不倒我,反而阿金講的話倒是中肯,他說他念高中時期,曾經跟隨高雄的社會登山團體去過達芬尖山,他的印象中在此前面不遠處有一處避風的原住民獵寮,還有一小小的黑水塘,我當機立斷要他跟我去看看確定,果然只幾分鐘的路程,見到了一處從稜線下陷山凹約兩公尺低下的平坦地,可搭一頂四人帳,三面都有遮擋避風,也在稜線上見到了小不點水塘,拜前幾天颱風雨水之賜,水色沒想像中的難以忍受。

考慮再三後決定不冒然躁進,我下了最終指令,停止前進就地紮營,時間是光天化日之下的正午一點,所以隊員紮營的紮營,取水的取水,我則坐在稜線上遙望凝眸著無盡的東向天邊深處,詫異到底是怎樣的惡魔,才一星期後就緊貼著賽洛瑪颱風追撲而來?也許我是不自量力的想螳臂擋車,才會招惹高山上的強颱,見識這場風暴到底會刮的多猖狂。

向晚時分,澎湖的電台收不到了,反而聽到大陸的電台,一本正經地敬告親愛的台灣同胞們,強烈颱風即將來襲,要做好防颱的準備等等,我們早早的躲進這獵寮營地搭起的複式營帳裡,四個人連同背包都在營帳裡是擠了些,但內心卻很踏實。65年4月我們去北大武山,從登山口走了17個小時後緊急紮營,一頂四人複式帳擠進了八個人,其中兩個還是徐碧真及鍾麗萍學姊咧!終於等到了夜幕低垂,黑暗籠罩了大地,四人忐忑不安的等待,氣壓很低,空氣中瀰漫著令人窒息般的凝重,至於是什麼時候風起雨落,我也懶得察看手錶了,該來的總會來,把一切交給了命運去安排。

天亮了,果然風狂雨驟,鋪天蓋地而來,薇拉確實是脾氣暴躁的瘟神,咆哮憤怒的襲擊大地,聲勢極為驚人,連我這在屏東鄉下海邊長大的,都沒見識過如此猛烈狂飆的颱風,我們已深陷風暴當中,我暗暗慶幸自己逃過一場死劫,若推進到塔芬池紮營,遇上如此奪命煞星絕對是死路一條,此營地比主稜線低了約兩公尺,成了一個ㄇ型,三面避風,所以不管風颳的如何震天價響,營帳都安然無恙,我尿急了爬出營帳時突然心裡一想,不如上去主稜線見識一下風的威力,才剛爬上去都還沒站穩,冷不防我被強風吹了一個大踉蹌,差點就摔了下去,男人無法站著小便豈非是咄咄怪事?我兩腳被迫打開一個最大尺度的前後三七步,拼命抵擋風的吹襲,一泡尿也被風颳得不知飛撒到哪裡去,狼狽地回到帳內,我啼笑皆非的跟隊員訴說這番風的奇遇,要他們也出去見識見識,果然三人一臉狐疑的出去,又哇哇叫的回來,說著風有多瘋狂。

四人在帳內枯坐竟日,王八對綠豆般大眼瞪小眼,總要找事情來做,所以開始唱起了歌,兒歌、山歌、民歌、閩南語歌、流行歌、英文歌,想唱啥就唱啥,唱到沒歌了,仍舊是漫漫長日,最後我們做了全天下男人最喜歡玩的遊戲,把外帳接下來的雨水當作酒,然後大呼小叫的喊起了台灣拳,輸的人淺酌一口薇拉的淚水,結果帳內單一支、七巧,臉紅脖子粗的拼鬥酒拳,帳外是狂風暴雨的肆虐,這一切都是上天巧妙的安排。終於喝到一肚子的雨水再也喝不下了,我們開始擔心平地親友的安危,更擔心山社的留守人員是否認為我們遇險了,會上山來搜尋我們,我算了算行程,至少要連走十二個小時以上才能回到東埔,當下決定若明日風雨稍歇,就立即下山,笑傲山林的雄心壯志早已隨風飄逝,我們只想活著平安的回家。

經過了令人不安的兩夜一天風雨的洗禮,我們終於等到了天明,狂暴的薇拉漸漸安靜了下來,但雨仍漫天紛飛而下。大夥穿上了雨衣褲,一聲令下,要展開一場絕命大逃亡,在離去的霎那,我瞄了右方也就是南大水窟下來的稜線,明明落差不大的山頭,在雲霧烘托下竟然是恨天高的讓人詭譎驚悚。我們沿著北面山麓急下荖濃溪,一看到水面我內心就叫苦不迭,因為溪水暴漲了,南二段的行程哪來如此橋段?誰會未卜先知的帶了繩子?我只能毫不猶豫的下水走了過去,也沒得選擇第二條退路,以向下四十五度的方向小心緩慢行走,溪水淹到了我的腰部,戒慎恐懼、步步驚魂的渡溪,絕不能滑倒或被水流沖倒,這可是性命交關!到了彼岸我招呼隊員過溪,小伍身高最矮,所以冰冷溪水一淹到他的命根子,立即像殺豬似的慘叫了起來,會叫總比不會叫好,至少證明人還活著。

死命的向上爬回古道,風雨中開始了馬不停蹄的急行軍般行走,說我們恍如喪家之犬也不為過,連走帶跑,一心一意想逃回人間,實在說一直走了多久我也忘了,反正沒人有心思停下來歇息,也沒心情停下來吃午餐乾糧,就一路走將過去,肩痠了,腳累了,可就是不願停下來,雖然穿著雨衣,但全身早已溼透,停了會有失溫危險,最重要的,一但停了就會失去鬥志不想走了,反正一路的下坡,努力走盡力走拼命走,用意志力支撐肉體的苦痛折磨,一直走到聽了轟天巨響才不得不停了下來。

又不是夏日雷雨,哪來轟天巨響?原來一道矯練的白龍直掛在山壁,天!就是雲龍!積蓄了薇拉的驚人雨量,憤怒的想騰雲駕霧憑空飛去,走近了一瞧,架在中間的兩段木橋早已不見蹤影,退路被阻斷,大夥像吃了敗仗般面面相覻,小伍又說話了,他說他的族人曾經遇上如此情景,有人不識好歹的強渡,結果被沖下萬丈深淵的陳有蘭溪,屍骨無存,有人被迫向上攀爬絕壁,多花了一整天才回去部落,他口沫橫飛的訴說,我們越聽心裡越是發毛,那哪來回家的路?天黑前我們可不能被困在這兒,仔細一看水流中間的基石隱然可見,小伍終於發揮了我們聘請他真正的效用,只見他用山刀迅速砍倒了幾棵樹幹,綁紮並排成木橋,小心放倒垮坐在第一段水流的石頭基石上,托天大幸,簡易木橋沒被激流沖走流失,所以又走了過去放了第二段,終於垮上了救命的古道,接下來就只能試試你的膽量豪氣了,猶如玄奘大師的向西天取經,寧向西方一步死,也不願退向東路一路活的悲壯。

我還是走第一個,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如臨深淵,這樣的形容,似乎是古書上的說詞,時間距離大家千古的長遠,可這回我顫慄的緩步行走,一失足,自然是千古恨了,短短的幾公尺長距離,成了呎尺天涯的寫照,步步驚心的沉重,向上可以感受到雲龍的飛濺咆哮,向下可以看到激流的奪命奔騰,畢竟我勇敢的走了過去,就是一幅不怕死的好榜樣,當然還要鼓勵我的隊員堅毅的走過這生死門,托天大幸,我們不只脫離了鬼門關,還在天黑之前趕回到了東埔溫泉,有餘力談笑風生的向山莊的古老板訴說這段死裡逃生的奇幻里程。

再隔天,我們下山徒步出去,東埔到和社的路上都還好,反而和社到水里的道路在風雨侵襲下已是柔腸寸斷,只能一路不斷的接駁,這不在話下,我急忙用投幣式的電話告知留守人員已平安下山,阻止一票人準備從南北方向的上山搜救,萬里才不久經歷了南湖的迷途而元氣大傷,絕禁不起再一次的山難發生,這是當時僥倖活命的我的獨白。

註記:以下是維基百科的說明…

颱風賽洛瑪以反S型路徑肆虐南台灣之後短短數日內,薇拉接續以同樣少見的V字型路徑侵襲北台灣,一南一北皆使台灣受到重創,台灣北部除破紀錄的強風以外,亦降下相當多的雨量。

交通[編輯]

基隆港內時價新台幣4,000萬元的貨櫃起重機有3台被吹落入海;台中港有1艘拖船沈沒。

陸上交通部分,因風力過強,電訊中斷,或路基被水沖毀,鐵路各線班車全部停駛;公路方面,北橫中橫南橫公路因賽洛瑪及薇拉接連侵襲而多處坍方。

電力[編輯]

台灣北部有7座輸電鐵塔倒塌,1,004支電桿被吹倒。

其餘零星災情有:台北市北門口高架道路工程鋼架被吹落壓毀車輛,北投大屯山一帶則有房屋因山崩而遭掩埋等。

總計薇拉在台灣共造成104人死亡,10人失蹤,65人受傷,1,472間房屋全倒,6,642間房屋半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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