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壽山的楓葉紅似絢爛的夢,引人惦記。凛寒未明的天色裡,從清境來到武嶺,計畫先爬一座百岳,再去賞楓。只是,第一座百岳「近在眼前」,而福壽山的楓紅也仍留在夢裡;這樣的境遇,卻勾起模糊記憶中合歡山的兩次艷遇。
天色微亮,雲層厚重覆蓋合歡山區,查看氣象app,福壽山已在陰雨中,而合歡的百岳也隱身雲霧,謝絕見客。再回清境吧!心底的矛盾敲擊著猶豫。
遊客漸增,一個個瑟縮著身子,來回徘徊於武嶺的冷霧中,隱隱的交談聲帶有興奮-「好冷」,那是年輕人的聲音。躲在車內,簡單以八寶粥填作早餐,上了年紀的我,好不容易打開車門中的溫暖,走入空曠停車場的山寒裡。
一、武嶺停車場(有洗手間)
山岩巉壁上,冷杉如畫,這是最美的停車場吧!這幅卷軸,來自故宮嗎?
合歡艷遇一:
要追憶第一次上合歡山,真不知要繞多少趟合歡山蜿蜒陡峭的臺14甲,才能回到青春當時。那日,載我去武界的同事邀我上合歡山看雪,一樣的三十多年往事,他騎機車載著我來到武嶺,天空一片湛藍,山嶺一片雪白。我們下車,欲走進雪中,卻寸步難行,熱情的冬陽曬溶山路上的冰雪,小心翼翼踏挪了兩步,就差點跌摔三次,無奈望一望這片雪景,我們上車掉頭。第一次看雪,真是「絕美」!好似望一眼就值了!?
陰沉的天色中,合歡山區卻凝結出一幅水彩。
機車才行駛,幾位年輕人攔住我們,他們從高雄搭車到昆陽,步行上到武嶺賞雪,其中有位女生腳痛請我們載她下山。我即下車請同事先載她下去,同事卻叫我一起坐上來。那個純樸保守的年代,那時羞澀內向的我,就和一位長髮披肩,面容清秀,穿著馬靴,身材苗條的女孩,緊貼在窄窄的坐椅上……。這段路似長似短,是長是短,記憶已模糊;可確認的是,心中仍留著那個年代,那個南部高雄女孩的清純,那份清純,珍貴難覓。
虎杖花像是活著的乾燥花,在深秋寒冷的季節,依然無悔的裝飾著山巒。
放下女孩,我們繼續騎車下山。到霧社才下車要休息時,兩個人,你看我,我看你,相視而笑。那時候的合歡山公路,柏油只鋪到清境農場上來一小段,其餘皆是土石路,經過假日的車水馬龍,一路塵土飛揚中,我們竟已是「塵滿面,鬢如霜。」,滿頭灰白,也成了「白眉道人」。(那時沒在戴安全帽)
看一眼雪,卻歷經白頭,有艷遇,也有奇遇。
褐色的虎杖,山坡上的箭竹,似用水彩筆塗抹上的。
二、松雪樓
這樣蕭瑟陰冷的合歡山,也別有一番景色,心底的猶豫已然追逐雲霧而去,山色雖迷濛,心意卻清晰了。今天,屬於合歡山的。
松雪樓停車場,旁邊有觀景台(下層是洗手間)。
觀景台前方飄浮著今天唯一的一小片雲海,它愛山戀山,終日未曾移情別戀。
彷如建在懸崖邊的松雪樓,有歐洲般的風情味道。
往松雪樓走去,可到達東峰步道口。
合歡東峰就在上頭,一片白霧裡,兩位山友剛下來,略顯失望的說:什麼也看不到。
三、金翼白眉、酒紅朱雀
冷清寂然的山上,幾隻金翼白眉於身旁自在飛跳,牠們閒適悠然彷彿在示意:別客氣,你自便!這片高山草原是牠們的家,金黃赭褐的羽翼,飽滿柔和中,有著一股主人待客的暖意;眼睛與上下兩道白紋,則散發幾分憨厚樸誠。
出雙入對的金翼白眉
一隻酒紅朱雀飛入荊棘中
紅酒的色澤,真得能讓人聞取一抹酒香。
愈飛愈近
來到腳下
可以和鳥兒這樣親近,好像置身於昇平祥和的化外境界,天地齊一,物我無分。
四、滑雪山莊
走下長階,那棟房子就是滑雪山莊,小奇萊步道口在屋旁。
白雲依戀著山峰,山峰下一棟屋舍座落山坡,山坡上秋草蔓生,蔓生的褐黃秋草中斜倚著一條山間小徑,小徑盡處連接屋舍,屋舍裡似有可愛的童話角色在說演著溫馨故事。
這樣溫婉幽靜的景緻,也讓人不禁哼起那首旋律柔和甜美的美國民謠「山腰上的家園」(國小音樂課本填詞為:我願意山居)。
滑雪山莊前景色
五、合歡秋草
離離原上草,枯褐的虎杖、淡黃淺綠的箭竹,與許多不知名的野草,是合歡山秋天的主色調,看似蕭瑟,卻也富含濃濃秋意。
虎杖花開後,結成滿株瘦果。
是枯萎的,但也孕育著種子的新生。
這一束乾燥花擺在松雪樓前,也不失大氣。
紫黑色的莖桿如珊瑚,配上黃褐枝衣,形成一幀別緻的自然小品。
白雲山嶺當襯景,枯黃的,亦有其美。
玉山小蘗,與酒紅朱雀是今天少數紅妝。
山坡箭竹
不知名的美麗野草
這些秋草濃淡不一,看似紛雜無章,成群聚合後,卻又有著天然的層次,亂中有序、別出一格,展示著合歡山區出色的深秋容顏。
這片雲海,主景、配色都敬業稱職。
山坡上的屋宇有秋草點綴,不是一幅畫,卻似一幅畫。
而走在合歡秋色中,不詩也難!
六、綠色合歡
深秋已冷的合歡山,仍有綠意。
合歡尖登山口在遊客中心旁的公路上方,只能看看,依然是霧鎖雲封。
合歡艷遇二:
案發地點正是合歡山莊(記憶模糊淡遠,原以為是松雪樓,但應是公路旁的長棟平舍,現今的遊客中心。),隔了兩年多,退伍後自己騎機車上合歡山,本打算搭帳篷,卻不知九、十月的高山夜晚寒氣逼人,只得進山莊詢問是否還有空房?服務人員去抱了一床當兵似的白棉被,領我進房間,我還以為是如旅舍的個人房,眼前卻像又回到軍中,站在一排大通舖前,服務人員放下棉被,和悅的告訴我:床位是這裡。聽他說時,我的眼睛卻望著左右兩排長長的木床上,或坐或臥的滿屋男女。我當時心中的訝異,想必也是滿屋,怎麼男男女女同居一室?而床位還比軍營的窄,只約一睡袋寬。稍微回神,我看看我的左右,右邊是個先生,我好似鬆了一口氣;左側鋪了棉被,卻沒見著人。這謎底沒在內心折騰多久,半晌後,走過來一位身形姣好的年輕女性,我看著她-實在不是因為她長得美貌,而是看她會在哪裡停住。事情就是這樣發生,那晚,一位世新教攝影的老師講了一個黑熊的故事,他說是朋友告訴他的:朋友的朋友爬山遇上臺灣黑熊,驚慌中立即轉身奔逃,無奈黑熊也即刻追逐跟上,情急中,他爬上一棵樹,沒料黑熊也隨樹而上,千鈞一髮之際,他只好再往較細的樹枝挪去,此時身軀龐大的黑熊無法攀附細枝,略微停頓後,以為要鳴金收兵,卻見牠以熊掌握住細枝,開始使勁搖晃樹身,要將敵人獵物震落……。周圍的人群聽到這兒,一陣轟堂,我的不安,也暫時退去。那位老師繼續說:朋友的朋友緊緊抱住生命之樹,就這樣,雙方為了一棵樹,不對,黑熊為了一餐、一口氣;人為了不失身,雙方僵持不下。後來呢?每個人都在等著結局,結局是:你累了嗎?黑熊沒遇見這麼牛的獵物,疲憊之餘,悻悻然爬下樹。只是,這隻臺灣黑熊也很牛,牠又在樹下坐了好一陣子,邊歇息邊等待這個無緣的人,看他會不會支撐不住掉下來。那一晚,我徹夜輾轉難眠,不知是天氣寒冷?還是黑熊故事太讓人發噱?亦或是身旁睡著一位年輕貌美的女子?黑熊最後依依不捨離去,我彷彿也看見了牠(她)的身影。
冷杉屹立,蒼翠恆常。
濕冷的山壁,細微的苔蘚稀罕的翠綠著,與蒼勁的冷杉,一大一小,一巨一弱,靜默的闡述自然天地的微言大義。
一叢綠葉杜鵑結了滿樹花苞,初看以為是老花了?再三確認,還是疑惑,真的是嗎?將入冬的合歡山?
漫天雲層將我圍籠於合歡山區別有韻味的秋色中。福壽山的楓紅遠在天邊,第一座百岳近在眼前,沒能墜入熱戀般的楓之彩,像是愛山人初戀的第一座百岳,也擦身而過;這結局讓我憶起淡遠的那兩次艷遇,是「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寫照,又似作家吳淡如說的:「一段未曾發生的戀情,未必不是一段刻骨銘心的愛情。」萬芳的「不確定」裡唱著:「愛真的美麗,愛真的有魔力,……」平凡的語意,卻說盡「愛」的本質。漫步於合歡山的秋色裡,戀戀深情的雲海,滿山坡的褐黃草原,金翼白眉、酒紅朱雀,冷杉、苔蘚、杜鵑,在愛山人眼裡,無一不美,無一不懷具魔力般,它(牠)們美麗著生長的合歡山。
感恩語:
合歡山,美麗的高山,給我美麗、有趣、溫暖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