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圖/白欽源)
13.7 公里:山上有「狼」
我曾在一份文獻上看到,布農族相傳:台灣山上有狼。這裡說的當然不是大家認知裡的狼,而是一種跟狼一樣緊追獵物的動物。牠們會成三到五隻的小群,合作獵殺體型略大的山羌或幼獸,當一隻追獵時,其它夥伴伺機從樹上或草叢逼近山羌,直至獵物力竭,速度開始減慢,再一擁而上咬住山羌柔軟的頸部或尾根肛門部位,讓其疼痛失血而死。
狡捷敏銳,是我高中時對牠的想像。另一個印象就是神祕,那時能拿到的圖鑑幾乎都說這種生物在台灣山區稀有甚至瀕危,沒有專門的調查與研究, 對於牠們的棲地、活動模式幾無所知。圖鑑中手繪的鮮明毛色伴隨著我高中時期對登山的憧憬,彷彿跟著古道或博物學家的腳步,就能走進牠的世界。
幾年後,我已稍具登山經歷,知道要發現野生動物,除了野外經驗、技術、知識外,還要有運氣。大三時,有次和朋友一起在瓦拉米山屋自在聊天,辨識動物的叫聲, 此時山林已不再是遙遠的想像與憧憬,然而「牠」卻依然在我內心深處,不知何時會相遇。我記得隔天清晨在山屋前泡茶,一邊懶洋洋欣賞四周,突然有個身影輕巧地從森林裡走出來,牠抬高頭嗅了嗅氣味,不過幾秒時間,鮮黃色的柔毛就像光一樣流出來。
那一瞬間,我完全看傻了眼,我驚訝於牠竟如此美麗,遠遠超過任何一本書裡的
描述。這是我跟傳說中的「狼」─黃喉貂的第一次相遇。
黃喉貂,又稱羌仔虎,以群獵山羌聞名,食物多樣,毛色鮮明,從低至高海拔山區都有發現紀錄。 【攝.白欽源】
黃色閃光
隨著野生動物調查的次數越多,我跟黃喉貂相遇的次數也增加了,但牠們生性機警,很難好好拍攝。去年春天即將前往美國工作前,我又特別安排了三天前往瓦拉米,一方面帶啤酒去慰勞已在山上辛苦進行黑熊調查多天的朋友,另一方面也想背器材上山好好等待黃喉貂。
前兩天,黃喉貂沒有現身,朋友開玩笑說,牠們可能跑到二十幾公里外的大分覓食了。第三天,在十幾位山友熱鬧的早餐時光中,那鮮黃色的柔毛依然沒有出現。我做好無功而返的心理準備,開始隨意拍山屋旁結實累累的桃子,大約八點半,朋友準備做穿越線調查工作,他們今天要沿稜線陡下一段我沒走過的路線,問我要不要同行。我猶豫了一下,還是婉拒,我想再給自己半個鐘頭的時間。陽光越來越強,山屋只剩下我一個人,可以清楚聽見風吹過蕨類的摩擦聲。我坐在草地上,四周沒甚麼動靜。我收起腳架與遮光罩,把機身鏡頭塞進背包,呆呆地看著樹葉在光影下跳動。
瓦拉米山屋設備完好,此地原為日治時期駐在所,現為登山者、研究員重要的中繼點。 【攝.白欽源】
「該下山了。」我思索著。眼前的草叢開始晃動。「咦?似乎不是風。」下一秒,黃喉貂的頭冒出來,一雙烏溜的眼睛就出現在離我不到五公尺的地方。牠與我四目相交,抬高鼻頭嗅嗅氣味,這是牠偵查環境的招牌動作。我像木頭人般定格了一下子,才用很彆扭的動作後退,深怕一個不小心嚇到他。我慢慢退到背包後,拿出相機,趴在地上,捕捉牠流動的身影。
黃喉貂後腳比前腳長,移動時是用跳躍的,像是前後搖晃般前進,長尾巴能幫助牠們在各種地形保持平衡,甚至爬到樹上。我觀察過幾次黃喉貂在森林裡移動,雖然沒有高速的直線衝刺能力,但能夠利用倒木、樹幹來達到三度空間追擊獵物,相當靈巧。
巨嘴鴉也是山中常客,經常「嘎嘎嘎」鳴叫,好像在嘲笑人。 【攝.白欽源】
黃喉貂迅速在山屋附近搜索一番,找尋人類遺留的食物,接著便在穿透樹叢的金色陽光下,如人一般站直身子。牠看了依舊趴在地上的我一眼,剎那間,我幾乎分不清誰是人,誰是獸?牠再度跳著身子,消失在茂密的蕨葉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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