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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發日期2019/03/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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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日期2019/03/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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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關路線法國之路(D12)San Juan de Ortega-Burgos 、西班牙朝聖之路
距離騎士之城布爾戈斯(BURGOS)只剩下二十五公里不到的距離。那是里昂省之中人口超過百萬的大城市之一。其主教堂更是被列為世界文化遺產,必須參觀的重點之一。
從艾吉開始便正式上了一千公尺的高原,今天還會爬上一座約一百公尺的陡山,接著一路長驅直入布爾戈斯。邊跟兩名夥伴報告行程,邊吃早餐是我們的每日例行公事。
但今天比較尷尬,因為庇護所的一樓餐廳與二樓住宿分別屬於不同業主管理的關係,餐廳沒開導致早起的朝聖者都必須擠在樓梯間,倚靠著微弱的光線克難地吃早餐。
已經養成每天固定六點起床,七點準時出發。到下一個小鎮店裡享用早餐的朝聖者大有人在。
好死不死,老頭跟大塊頭跟我們一樣都是先吃早餐派的,他們坐在樓梯最下方。
「這就叫冤家路窄對吧?」魚王在小小的ㄇ字梯道上碎嘴。
「他們兩個昨天打呼也超大聲的。」
他最近負能量強大,朝聖之路上歇斯底里的狀況隨處可見,因抱怨太多而讓野團拆隊的情況也大有人在。反正他們兩個歪國人也聽不懂中文,就放任魚王在一旁繼續碎念。
我跟酒鬼則繼續享用新口味的優格,西班牙除了紅白酒便宜外,優格也是價格低廉得要命。除此外超市還有許多一歐零食任我們挑選,解決路上餓肚子的狀況。
「嘿,原來你們都這麼早起床啊,昨天根本沒看到你們出門,看樣子我必須要更早起來才行。」耶穌光著身子出現在樓梯間,看起來剛睡醒。
我很意外他注意到我們的出發時間。
歐美人士與亞洲人不同,他們多半有裸睡的習慣,夜間把上衣脫光,塞進溫暖的睡袋裡,男女都一樣,因此不時瞥到一些養眼畫面,這也成為一路上津津樂道的話題之一。
不得不說,他的身體肌肉線條還滿紮實的,看起來像是練過的,最令人在意的是腹部側邊有數道疤痕,不禁讓人好奇是為什麼受了什麼傷。
耶穌看我們盯著他的疤痕看,「啊——這是前幾年在利比亞內戰留下的,在班加西小巷內中了該死的反抗軍的埋伏。」
「戰爭?」我很訝異,提高了音調。
我猜他應該是美國大兵,或者是僱傭兵之類的。他們這種職業軍人跟我們國家的不太一樣,在台灣,軍人主要是保衛家園,多半執行巡邏,驅趕等防衛性任務,但在國外,為了戰略目標,必須派駐到戰區。
必須要殺死活生生的人。
「你也去過利比亞?你哪個組織的?」下方階梯處傳出老頭沙啞又低沉的聲音
「北大西洋公約組織,美國海軍陸戰隊。」
「我也是接到來自北約公國的命令,從伊拉克基地出發,我在駐外基地擔任翻譯官。」
「這傢伙也在利比亞待過,前法國傭兵。」老頭口中的這傢伙,應該是每次走路都走到喘吁吁的大塊頭吧。
「不過那次受傷之後他就沒上過戰場了。」
大塊頭回了幾句,我聽不懂,推估是法文,從他低迷的語調感覺到灰心喪志,也許他覺得在戰場中倒下是很不光榮的事蹟?
早餐會的後段他們還各自聊到在部隊受過的訓練以及參與過的大小戰役(耶穌依舊光著身體),但名字我幾乎都沒有聽過,應該是中東之類的國家吧。
我無法想像他們經歷過的生活,只是出現一堆戰爭電影才會出現的專有名詞聽起來好不真實。從他們閒聊之中,他們似乎只是把從軍當作一種日常工作,而非如電影主角般擁有英雄光環。
離開庇護所前越過樓下的老頭與大塊頭旁邊,才特別注意到兩位身上的配件早就提示了他們的身份。
老頭穿的登山外套領口內緣,釘著一枚很特別的金屬徽章,原以為是路上買的但我想那應該是戰爭榮耀徽章;仔細一看,大塊頭身上也有類似的兵團團章,重點是他腳下穿的並非常見的健行登山鞋,而是軍靴。
若沒有來走朝聖之路,也不會遇到這麼特別的際遇。
「沒有想到他們殺人不眨眼的軍人!!!」
「所以老頭才講沒幾句話就把你搞得雞飛狗跳,如果在戰場上你就是第一次個衝出去的槍靶!」
砰!砰!砰!
「不過沒講也沒人知道你在亞馬遜雨林裡徒手跟鱷魚搏鬥啊!」鱷魚王稱號也非浪得虛名!
我還沒有提過他的三極點之夢。現在我都盡量避提這件事。
「老頭說到他是翻譯官,該不會他連中文都懂吧?」我一直在想為什麼他們會莫名對我們充滿敵意,該不會是我們每次遇到外國人就幹話亂噴腦補劇情剛好老頭聽得懂導致?
「說不定喔,那下次在他們面前就只能說台語。」
魚王堅持要噴幹話,不然朝聖之路走下來真的很無聊,每天就只能走走走。
「欸酒鬼,我滿好奇的,軍人也可以加入天主教嗎?」
一邊唸著上帝一邊朝對方開槍?
「可以吧,戰場上也需要上帝的庇護,不然怎麼會那麼多軍人來走這條路,上帝是不會嫌棄任何身分的。」酒鬼一臉正經的回答。
「送對方去見上帝吧哈哈哈!」魚王半開玩笑。
「呸、呸、呸!不要亂說話,他們三個跟上來了啦。」
這座小山對體力正值巔峰的耶穌而言完全沒有難度,但對另外兩名就吃力許多。大塊頭背部全濕,老頭則是有些力不從心最後一個走上來。
之前處在背風面的關係,一點風都沒有,氣溫偏低;抵達山頂則狂風呼嘯,太陽也漸漸探出頭恢復了溫度。一個頗大的木製十字架,地上不自然地圍了好幾圈大石陣,感覺挺有FU的。我們打算在這邊稍作休息。
「嘿,亞洲小子,終於追上你們了!讓我為大家拍張照!加布里、羅伯特,COME ON~」
他們兩人紛紛搖頭不想加入,想要繼續趕路。
我們四人在合照的時候,不曉得為何魚王表情僵硬,擺出很彆扭的姿勢。
耶穌天生熱情富有魅力,跟傳統遵守紀律的軍人印象感差距頗大,就像一顆耀眼的新星;但他沒細心到看出我們與另外兩人之間的小尷尬,極力想拉近與我們的距離。
雖然比我們晚出發,但他們三個還是在山頂追上我們。沒有特別比拼速度,不過耶穌似乎樂在其中。我不喜歡被追著跑的感覺,示意還想待在這裡拍照,讓他們先走。
「今晚的住宿點決定了嗎?」耶穌問。
「沒意外大家都會住在公立庇護所吧,住在一起的機會很高。」
「那就到時見囉!」
我觀察到魚王似乎害怕與耶穌眼神接觸,但又瞥見魚王深深凝視耶穌離去的背影,有種說不上來的不安感。
「這教堂好大啊——」魚王讚嘆不已,前面的教堂都弱掉了。
「這個就這麼宏偉了,萊昂那一個不就更華麗誇張???」酒鬼有事前做功課,知道好戲還在後頭。
累歸累我們抵達布爾戈斯的時候還是將疲勞揮諸腦後,立馬開啟觀光客模式。這城市是目前走訪過的規模最大的一個。護城河圍繞在古城牆外,巨大的布爾戈斯大教堂座落其中,猶如騎士之盾,堅守此地長達數百年。
「今天的庇護所難得沒門禁,晚上來去夜店嗨一下啊。」想說都沒去體驗過當地夜生活,我興奮提議。
「施主我乃出家之人,不能出入不淨之地。」魚王裝模作樣,其實他很想去。
「跟。每次都沒吃到晚餐。西班牙這個國家真的很莫名其妙,九點過後才能吃晚餐,七點還在吃TAPAS下午茶,吞那一兩片小麵包是會飽膩?」酒鬼難得抱怨,但他食量大在外晚餐常常沒吃飽。
我們在外面繞了好久,選購完紀念品也拍好美照,直到夜幕低垂;原本萬人空巷的觀光商圈,搖身一變成為了人人酒酣耳熱、人聲鼎沸的交際場合。我們隨意選了間餐館,點了老早就想吃的道地燉飯,以及伊比利火腿沙拉,配上當地產區的紅白酒。愈來愈融入當地文化,也懂得好好享受當下。
「話說,你們當初為什麼決定要來?」過程中好像會持續不斷問自己這個問題。
沒有人回答我。這問題本來就不是那麼好回答,沒有走完之前沒有人能得到完整的答案吧,這種觸及內心深處的問題,又豈是能夠在路上到處與陌生人分享的,這也就是我很討厭在路上回答這類問題的原因。
當初我在網路上揪團,本來就不期待會有人報名,畢竟請一個月的假大老遠從台灣飛來西班牙,走上八百公里,這聽起來就是一件很荒謬的事情。他們兩個加入也是始料未及:酒鬼本身沒有健行或爬山的習慣,因此他這兩個星期走得相當吃力;而魚王則是前幾年遭遇聖母峰事件而封閉了自我,壓根沒想到他會參加。
「我們已經走了三百公里了,相當於台北到台南,在台灣根本不可能這樣走。」我一直都是以揪團領隊的心情在走,對此成就感到開心。
「......如果要說,我會想要來遇見天主。」與天主教有不小淵源的酒鬼,每次燒酒下肚就會吐露真言。
「那你遇到了嗎?」我問。
「有啊,你們。」他臉都紅了,希望只是酒喝多的關係。
「噁心,你不要趁亂告白喔,我不想演出大叔之愛。」魚王毫不客氣直嗆。
「一年做好一件事,說好一個故事。大概就是工作之餘唯一的目標了吧。人生已經過了一半,成就高不高低不低,很多事情都過了該努力的年紀,目前只想簡簡單單的每年任性一回。」我的初衷。
「也沒多少年可以讓你任性了。」魚王看似玩笑話,卻也說得中肯。
「該你了。」我不懷好意的笑。
「當然是先玩遍世界各地的美女啊,太晚發覺這條路的美好,每天晚上看人裸睡就賺飽了呀。」他就只會嘴。
也意味著他還沒準備好面對內心的夢靨。
突然間後面有人大聲喧嘩,眾人都跟著喧鬧起舞,回頭一看,才發現是耶穌跟毒梟在尬舞,南美洲熱情拉丁舞對抗北美電臀上空秀,全場嗨翻。只見一旁的老頭羅伯特有些尷尬,在他傳統的軍旅生活中,一定沒見過像耶穌這麼瘋狂的軍人吧。大塊頭加布里也是看到出神、訝異的下巴都打穿桌面了。
耶穌真的玩瘋了,他跳上桌面,甩著他的上衣(應該是他的沒錯)大聲吶喊,「聖地牙哥~
我來了!下一次我要挑戰世界三極點跟七大洲最高峰!!!」
他的雙眼炯炯有神幾乎就要穿透天花板,全場歡欣鼓舞都在為他的遠大抱負加油,現場只有一個人無法直視這一切。
他,嘴裡唸唸有詞,一個人落寞的走往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