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陵溫泉:大自然並不屬於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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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自然並不屬於我們,是我們屬於大自然。」涉水時,經常能忘我的處在冰冷的溪水中,只想立刻將眼前令人佇足與感動的畫面以百分之一秒的快門聲凍結下來。然後輕輕地將手上的相機放下,讓雙眼去親臨整個現場的氛圍。在岩石層理翻轉或扭曲的當前,似乎可以感覺得到地質悠久的歷練與緩慢的變化呈現在轉瞬的這刻,對我來說那是極為強烈的對比,在這個二十七歲的年頭上。或許,在目睹著山壁的峻工,或溪水切過山谷的落差時所感受到的片刻寧靜,那刻便是敬畏了吧?當我們見識到「緩慢的力道」竟能劈開兩座山頭或是折皺著頑固的山脈時,很難不去忽略掉累積、堅持、恆常的重要性。雖然這一刻察覺不到任何立即的改變,但當雙腳觸碰到溪水時所感受到的強勁,便能了解水面下持續不斷的進行著宏偉的塑造。站在峽谷的底部,仰望山勢間的白色天空,深感自己就像身旁的亂石堆一般,是我們屬於大自然。卻誤以為與大自然是分離的,誤以為自己是獨立於這塊土地上的生命。「你快過來看看,雖然沒辦法從這裡涉水,但這邊有點厲害!」他矗立於白色巨石中央,分享著所見。

突然間,感覺到自己也許只要與大自然相處就夠了,或者說成為大自然的一部份就夠了。像顆石子安然在那,若是水流強勢就順應的隨往下一處,若乾涸的擱在岸邊就隨太陽曝曬,若沈溺在水下的洶湧就任憑時而污濁的水勢碰撞砥礪,每一刻都去接受、去感受當下的美好,成為當下的一份子。於是我將他叫了回來,因為這罈池水碧綠的色澤與倒影太美了,我無法不分享此刻見著時的喜悅,即便時間上有些耽擱了⋯。「在大自然裡,水只要是平靜的、深邃的,呈現出來的一切自然就是美。」我伸手觸碰著,感受到水溫的舒適,這也難怪冰冷的溪水旁仍有一處水底蓬勃著綠色水藻的水畔,在細微的風吹過後,漣漪自然成了點綴,呈現在畫面裡的一個巧合。轉頭一望,此處河床腹地的遼闊讓我們有兩種推測,一是河流的改道使得這裡僅剩下大大小小的石塊堆積;二是當夏季水量增多時,集水區的湧入會讓目前的腹地成為河道。崩塌的亂石堆,橘黃色崩壁,亂中有序地呈現出扇形堆積,在靜止的畫面裡好似可以見得當初是怎麼傾倒下來的。如此,我們在每一處撞見每一處的偶然與不可思議,從未曉得行徑在馬陵溫泉的路途上是充滿著發現與敬畏。

隨行的朋友說著「如果今天沒有一定要到馬陵溫泉,這裡每一處都值得停留。」因為攝影提醒著彼此不需趕路,一旦趕路便會錯過,所感受到的就只會剩下身體上的勞累,與抵達目的時的短暫欣愉,過程中的一切也會像是不曾存在似的忽略而過。只要放慢腳步,就會瞭解原來美麗的事物一直存在我們周遭,至於有沒有抵達目的,在豐盈的情緒下也就沒這麼重要了。「台灣好大⋯。」他眺望著對面的山壁,語氣平淡卻由衷地嘆出,我接過話認同的附和「是啊,還有很多地方值得一探究竟!」我們生在這裡,全境有三分之二的土地覆滿著令人安心自在的山野叢林,卻一無所知的畏懼著,甚至企圖想要用膚淺的認知將危險框架起來。然而,實情是我們從未戰勝過自然⋯。我們是屬於大自然的,要對抗這份確證據實的關係,終會背離期望。

「再走三十分鐘就折返⋯。」上午十點半走到了下午兩點,三個小時半的路程卻還沒抵達目的地,理應兩個鐘頭的資料,是我們走得太慢的關係嗎?每當疑惑是不是早已經錯過野溪溫泉的露頭,就會看見數顆石頭有序地由大到小的堆砌在岩石上,像是指引著我們繼續往前,細語的訴說著「向著這裡走沒有錯!」。剛開始,只覺得是有人閒著雅趣在岸旁堆疊著,後來才慢慢深感到這是有意的指引著方向,畢竟在溪床的路徑是無法綁著登山條標示。每當我們決定要折返時,就會看到石頭堆,後來才明白在溯溪的路途上堆疊的石子稱做「瑪陵堆」是登山者常用來指引後方隊友的一個方式,像是在山徑裡沿途翻折蕨類葉子的一種標記方法。只要稍作留意,就會看見沿途都有瑪陵堆,甚至從何處下水橫渡,又從哪個彼端上岸都會有清楚的指引。當然,若是有更好的路徑,或是想攀著石壁前進,好意的指引也是可以忽略,但它的出現就像是告訴我們「目的地還沒到!再往前一點。」打消了因時間的壓迫想要放棄折返的念頭。然而,彼此都明白在太陽下山後橫渡溪水絕對是冒著危險的,況且就算抵達了應該也無法愜意地享受野溪溫泉的狂野派自然。便有個共識,要是走到下午兩點半沒看見冉冉升起的熱泉煙霧即是折返的時間點了。

「感覺就在前面了,好不甘願啊!」他說著,我卻也是這麼想,畢竟根據地圖來看,再前進兩個蜿蜒的路程應該就會到定位系統所標定的位置了!那大概還要三四十分鐘左右的時間。兩點半一到,溪水的位置差不多在我的腰間,突然間在冰冷水域裡感覺到一股溫熱的水流包覆著腳底的區域,興奮說著「你過來站在這裡一下,腳底的水流是熱的!」遠眺著源頭那一端,盡收峽谷川流的景色,他笑著說「這樣算是泡到溫泉了嗎?」撤返固然是遺憾的,但同時也意味著還得與馬陵溫泉再見上一面,而下次必然會有不同的感受與心情。那⋯得要更早出門了。朋友說著「過了他們過不了的地方後,我們似乎太陶醉剛剛的成就,結果走太慢了?」我反倒覺得是拍攝太多照片,太耽溺於每一處所見的一切。不過,雖然沒有到達目的地,但過程中都沒錯過美麗、宏偉的景色,甚至淺水灘裡不斷湧出的湧泉,看到的一切著實已經夠豐富了。去時,我們專注在每一刻的發現;回程,我們專注在自己腳下每一個落足點,然後輕快的在岩石上點踏。當踩著的石頭滑動了,還能平衡的踩在上頭,那刻我都會感到一種喜悅感,感覺到自己的平衡感與反應是如此的與大自然的變動和諧一致。「我會跟自己玩個遊戲,就是一定要踩到每顆岩石的最高點。」同行的朋友也分享著回程時的樂趣

「藏匿在一個轉彎之後的驚喜!」沿著黝黑色的石壁攀爬,因為顧慮水流的湍急在高繞後竟看見一處徹底湛藍、令人驚呼的深潭!走在前鋒探勘的朋友興奮說著「你趕快過來看,這裡有像秘境的感覺!」我小心翼翼地不讓胸前的相機搖晃過大撞上石壁,攙扶著任何可以穩住重心的稜角刻痕,緩慢地繞過轉彎處。沒想到一個轉角過後,便迷戀的捨不得離開了!又是一個不可思議的悸動,所有感官都被眼前這一刻所聚焦著。「這裡的水也太藍了吧!不曉得有多深?」當時,我真想一躍而入,然後潛到底部一探究竟,親臨的去感受這透徹的寧靜,感覺起來是如何?真令人好奇。儘管溪水有多冷冽。隨後回程時,心裡也明白錯過了這次,下一次就不曉得是什麼時候了?把握住當下的每一個衝動,也算是活在當下的實踐吧!原先不想下水的朋友,見著自己豁達的躺進深藍,隨著水花所流露出的振奮與愉悅,便在一旁說著「看到你下水,我也想下水了!」我才想著「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拘謹了?」當天,是入冬後的第一波冷氣團峰面,我感覺到溪水的冰冷卻不覺得寒冷的受不了,全然放鬆的慢慢調整著呼吸,接著秉著一口氣下潛,探究著到底要多深才會有湛藍的色澤?回想起來,曾經有個朋友在栗松溫泉下問著「你享受過冷嗎?」才突然恍然大悟,原來此刻的自己正享受著冷,那快樂振奮的情緒於內心裡奔竄著,於此時此刻冰冷的潭水裡。

泡完池水後,深感到一切都足夠了的滿足感,便隨著他的腳步攀上了岩壁,但眼前看到的下一幕卻讓我的雙腳止不住地發抖。我不斷質疑著「你確定是走這條?你確定我們剛剛是走這條嗎?」他也帶著不確定的語氣回應「這裡真的不好走,很難想像剛剛我們是怎麼攀爬過來的?你看看有沒有別條路徑?」說著說著,人就已經過了那段垂直落差的岩壁⋯。要是平常的自己肯定沒有問題,但泡過冰水的雙腳好似失去了控制,拼命地顫抖著像是有了生命一般。在當時沒有把握的狀態下,我決定折返,到下方繞過灰黑色的石壁,看看是不是走錯路徑了?在回頭的時候,我怎麼都沒有印象剛剛有看到這幅畫面,有從高處俯瞰著湛藍的潭水?緩慢地,像是從溜滑梯上方的備候處,慢慢地挪動著身軀,直到高度較低後才轉頭瞥見,赫然發現剛剛「轉角後的美」就在這裡!難怪沒有轉個彎就看到秘境的感覺⋯隨後我笑著幹話了幾聲「我們剛剛就是走這邊!你不要亂帶路,可以選好走一點的嗎?」所幸自己隨時允許撤返與改變的選擇。在翻過困境後,見著一位登山者隨著我們身後出現,猛然橫渡溪水!他帶著疑惑卻笑著說「你看,他就直接這樣走過來⋯。為什麼我們要這麼辛苦爬岩壁?」像是徒勞一場,但⋯這也不是挺好的?

哪啊哪啊神去村裡,與喜對著所有反對平野勇氣參與祭典的人說著「勇氣⋯也許沒有在這裡待很久,也很有可能一年結業後就離開了,他腦袋不靈光、反應也很遲鈍、做事笨手笨腳的,但他⋯或許比你們之中任何一個人更愛著山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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