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竹滿 峰綿綿 舉步維艱淚漣漣
路不平 山重重(ㄔㄨㄥˊ) 抬起腿來心驚驚
日期:112.6.26~7.2
全程:約55公里
成員:北岳17位成員,4位嚮導,3位協作
號稱百岳四大障礙之一的奇萊東稜,果然是名不虛傳的。也許認為只有六天而已,忍耐一下就過去了,但是它的難度根本和其他的路線不在同一個水平之中,又高又密的箭竹林,早晚都是濕答答的,破碎的岩石使得路徑更加崎嶇難行,讓許多跳坑的人後悔不已。這條路線究竟有多難?誠如李白說過的:「蜀道難,難於上青天!」但你終究要走的,為何不一開始就走?幾個月前因為颱風地震而倒團的不少,所以這次能夠成行,彌足珍貴。此時此刻,就來回味一下大家是如何克服難關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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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在江子翠上車,隊員們都是有備而來,個個虎背熊腰,孔武有力,心中只有一個想法:只要不是我拖累別人就好。
驅車前往廬山,住宿春陽小燕子民宿,儘管已經深夜,燕子姐姐依然笑容滿面地迎接大家的到來。今晚肯定沒辦法好好睡,因為對未來的旅途總是焦慮又茫然……
9/20
隔天早上起床,在民宿吃完早點,一行人接到協作之後就往合歡山前進,到了遊客中心前面下車整裝,我都覺得現在後悔還來得及。外頭豔陽高照,我的心卻是被恐懼給覆蓋著,不曉得未來有多少考驗要面對。
路過滑雪山莊,在奇萊登山口照完團體照,就開始了六天不平凡的旅程。
首先是下坡,一路走到小奇萊,這段路走起來很easy,而且也不用申請。
過了小奇萊之後正式進入奇萊山的世界,想起我三年半前當日來回奇萊主北峰,就走了17個小時,從天黑走到天黑,根本來不及欣賞這美麗的環景大螢幕。
今天終於有機會彌補當年的遺憾,可要好好記住它。不知不覺走到黑水塘山屋,是今天的最低點,後面就開始上坡了。
回想起之前來到黑水塘山屋,還沒有時間進去看看裡面長什麼樣子。回程的時候也很晚了,同樣沒有進去看。有時甚至覺得當時應該在這裡睡一個晚上,等隔天再回去就好。
爬坡就沒那麼簡單了,枯枝、倒木還有鋁梯都是稀鬆平常的事,儘管已經第二次了,還是覺得勞心又勞力……
抵達成功山屋吃午餐,這邊環境比剛剛好太多了,有水又有廁所,偶爾還有陣陣的微風。吃完之後小瞇一下,等等還有更艱難的挑戰。
背著一個大包上下坡,哪有喘息的時間,根本也沒有輕鬆可言。
實在是想不通難度這麼高為什麼還要來自虐,眼見著前方的人越走越遠,心裡不免焦急,但一切還是得靠自己。
咬緊牙關繼續前進,走到咬牙切齒也不能放棄。不久風越來越大,總算走到稜線上啦!我坐在一旁,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接近奇萊稜線山屋的時候,看到一群年輕人正在紮營,他們目前大學,要走奇萊主北峰兩天一夜。
其實兩天一夜不累,但是第一天要把重裝背上稜線山屋。
如果改在成功山屋住宿的話,隔天輕裝來回雖然比較單純,不過得走很遠,就端看各位客官如何舉棋了。
到山屋之後放下裝備,考驗還沒結束,因為還要下切到很陡的溪谷去取水。
我早已走到雙腿發軟,上氣不接下氣,回程又提著水袋,走兩三步就得休息一陣子,十分無語問蒼天。
吃完晚餐之後趕緊休息,明天還得打好長的仗。
9/21
一早起來,今天的目標是奇萊北峰,雖然這段路已經走過一次,那難忘的廣懋大草原,著實令人著迷不已。
我從來不會為自己設定幾點要走到哪裡,因為這樣真的會有壓力。上北峰的時候需要一些攀爬技巧,注意踩點與落石。
重裝不比輕裝,快要忘記自己當時是怎麼輕盈地登上奇萊北峰,這次只覺得身體有千斤重,連拉繩子都感到無力,歲月真是把殺豬刀,難怪會讓人疲乏。
上了奇萊北峰之後,回望我們出發的奇萊登山口、松雪樓、滑雪山莊,一切都近在咫尺。由於背光的關係,從登山口看到這邊來是深黑色的山頭,難怪會有黑色奇萊之稱。
據說在日治時期命名為嫌い(kirai),也就是討厭的意思,由此可知其有多麼氣象萬千,變化莫測。離開奇萊北峰之後就是一大段漫漫長路,磐石山的遙遠難以想像,還得要走一天才會到。
一路上我開始回想起爬山的初衷,沒想過自己已經走到了現在,晴朗的天氣,邊走邊欣賞風景,也不失為一種美好的回憶。
將近兩個小時之後抵達月形池,遠看像個月亮,但我實在看不出來,這是個看天池,終年有水,顏色很深。
我們在此午餐休息,開始跟剛認識的隊員閒話家常,每個人爬山的目的都不同,我真的好羨慕那些快退休的人,有的是時間。
接下來就是一路下坡,綠草如茵搭配藍天白雲,有如Windows XP的桌面,一眼望不到邊。看到!水池的時候就知道磐石山西峰快要到了。!水池是一個長型的水池,我還是看不出哪裡像!。
登上磐石山西峰之後,大約再一個小時就到磐石中峰山屋,領隊歸心似箭,猛踩油門,當我一抬頭已經看不到車尾燈了!
只好三步並作兩步,連忙地追上去。據說這邊以前沒有山屋,是最近才蓋好的,十分新穎與乾淨。
山屋陸續完工後等待驗收,裡面有12張床、PAC等等,旁邊還有生態廁所,可說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夜深人靜,水鹿們也上工了,或許是因為常常遇見人類,因此根本不怕生,想起當年在能高安東軍的時候,看到的水鹿才多呢!
9/22
這幾天在山屋其實都沒睡好,感覺就是很淺眠,也不知道是什麼狀況。身體上的疲勞還能忍受,但精神上的調適卻需要花更多時間。
從山屋出發,約兩個小時到磐石山,由於箭竹林已經很高了,居然不小心就錯過三角點,只能再回頭找一遍,這邊箭竹林比人還高,可能走一走,前面的人就不見了,一定要緊緊地跟上。
雖然是百岳縱走,但一路上其實也不無聊。鐵線斷崖有兩段,得要小心通過,難度中等,最好是先看前面的人怎麼走,然後抓緊了繩子再往前。
到上下舖的時,可以明白以前人多麼地克難。走著走著不小心扭到腳,還好只是小扭,沒到翻腳刀的程度,最後只得忍著痛楚慢慢前進。
3點多來到北鞍營地,腹地廣大又遼闊,但不小心也會小迷路。今天看到的山屋跟昨天的外觀、內裝都一模一樣,有沒有人曾經想過,為什麼以前的山屋是紅色的呢?
其實是方便讓搜救人員在高空中也能清楚辨識,成為一個明顯的目標。如今時代變遷,山屋會有各種不同的顏色,不再只是為了救難的功能而已了。
9/23
睡眼惺忪地從睡袋裡鑽出來,不會再抱持著太大的期望,只盼望能夠順利走完就好,我不想太貪心一直往前衝。
早晨輕裝前往太魯閣大山,剛開始的箭竹林跟迷宮一樣,一下鑽左邊,一下繞右邊,轉到頭都暈了,還不能離前面太遠。
不僅密密麻麻的箭竹林讓人頭皮發麻,加上坡度又很陡,迷途的羔羊只要願意走,就會離目標越來越近。
猛一抬頭發現前面已經漸行漸遠,我全然不敢鬆懈,費了好大一番勁才爬上稜線撥雲見日,像是從陰冷的冬天進入溫暖的春天一般豁然開朗。一個半小時後登上太魯閣大山,山勢雄偉壯闊,龐大的外型遠看很難不注意到。
坐在巨石上,放眼望去雲海茫茫,蔚藍的天空像是被淡藍色的水彩潑灑上去似的,山巒蒼翠蓊鬱,儼然是天堂的模樣。
常有人說一開始爬山會很吃力,但是當你嘗到箇中滋味之後就停不下來,似乎也不是沒道理。
回到山屋歇歇腿,中間有上有下,平淡無奇。中午時分抵達平安池,是一塊山谷中的凹地。但就因為位在山谷中,所以兩邊的路十分陡峭,走得教人捏一把冷汗。
稍作休息之後繼續往上爬,會經過最低鞍營地,海拔約2600公尺,比平安池稍微低一點。走過平安池,大家都平安。
今天的重頭戲來到大理石峭壁,由於是石灰岩,粉粉沙沙,雪白的岩體遠看像是積雪,巨大的牆面要學蜘蛛人邊爬邊找踩點。
四點多抵達今天的落腳處:大理石山屋,又稱為廣寒宮,是因為很冷的緣故嗎?曾經看過傳說,在月圓的晚上,剛剛爬過來的這面大理石峭壁會呈現晶瑩透亮的藍色,宛如仙境般如夢似幻。
在平地難以體會到,所以稱之為廣寒宮,但傳說畢竟是傳說,不曉得是否有人親眼見到過?
泡一杯最心愛的美祿熱可可,舒適地坐在石壁上欣賞山林間大自然優美的作品,等待雲散去,就能看到早上爬過的太魯閣大山與明天要爬的帕托魯山,體會到王維「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的那種意境。
此時此刻,不知不覺地唱起五月天的〈知足〉:
那天你和我 那個山丘
那樣的唱著 那一年的歌
那樣的回憶 那麼足夠
足夠我天天 都品嚐著寂寞
的確,人生不需要太過計較,有時候放下才是真正的擁有。
晚餐時和協作們邊吃邊聊邊唱歌,突然一場大雨降下來,瞬間涼快許多,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
嗯,假如我是一個月亮,我願意高高掛天上!下了山之後大家都是陌生人了,好好珍惜這得來不易的緣分吧!
9/24
昨晚做了一個藍色的夢,夢境都這麼地真實。今天清晨出發前往立霧主山,從山屋出發到三角點不用半小時,在山頂上等待日出。據說今天有人生日,那肯定是個永生難忘的回憶,其實有好幾年我的生日都在山上度過,所以了解那種感覺。
接著下到乾水池才能稍微放鬆一下,與其說是個營地,不如說是個乾掉的沼澤。接著快馬加鞭地前往三叉營地,因為一直下切又一直在濕漉漉的箭竹林裡穿梭,衣服不曉得已經濕了幾回,也不奢求能夠全乾了,只好脫下來放在三叉營地讓陽光曝曬,穿雨衣繼續行程。
等到大夥們都來到三叉營地後就出發前往帕托魯山,先下後上。我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座山可以讓我走到快要虛脫,帕托魯山是第一座,後面越來越遠,前面更是看不到盡頭。
一山還有一山高,每次到了假山頭都以為是已經登頂了,這種折磨非同小可,不是一般的山岳可以比擬。但我想這麼多人都走過了,總不能只有我沒登頂吧!帶著一絲的希望,還是要相信前面的山頭是山頂。
時不時停下腳步,調整一下呼吸,思緒越來越混亂,再也沒有辦法保持鎮定,專注向前。心中所想的永遠都是:為什麼還沒到!惶恐、憤怒、悲愴縈繞在心頭,走到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只能自己吞下這淒涼。
當聽到前面有人在講話的時候,我終於忍不住爆發式地往前衝,當看到山頭的那一剎那,我雙腿發軟,氣若游絲,臉色蒼白,呼吸急促。這回不再是謊言,我終於到帕托魯山啦!那一座山最怕交到男女朋友?答案是帕托魯山,因為「怕脫魯」。
總之,就算是白牆也是登頂了,我放下裝備倒在一旁,努力地逼自己清醒一點,後面的人陸續上來了,合照完突然發現這次要走的百岳已經全部完成,不由得內心暗自竊喜,接著就準備下山了。下山想吃什麼?我開始編織著回到臺北之後的美夢。
回到三叉營地約兩點多,開始就是一連串的陡峭下切,抓好樹根才不會滑倒,走著走著突然聽到後面一陣尖叫,原來是有人滑下來了,我心揪了一下,她就滾到我的旁邊,我連忙去檢查她有沒有外傷,好加在意識還清醒,應該是沒有很嚴重,之後換嚮導接手照料,但我被這一嚇非同小可,之後的步伐都開始有陰影在,不敢讓自己重蹈她的覆轍。
林道如此遙遠,就像要前往遠得要命王國,這段辛苦的路程走了兩個多小時才下切到比較平坦的研海林道,感覺自己早已精疲力竭,體力耗盡。幸好一路上有人作伴,天南地北地聊山聊海,倒也不會感到寂寞。
研海林道的終點是12K工寮,目前工寮已倒塌無法居住,而12K之後就是雜草叢生。此時聽到上面呼叫領隊的聲音,原來是叫他上去幫忙背背包,人生總有意外,不敢奢望全部都順利,只求老天不要太為難大家就好。
走到11.5K處,小溪潺潺稍微放鬆一下,等後面的下來。把水袋裝滿水,繼續前往9K工寮,那位摔倒的太太被攙扶下來,還可以慢慢走,真是不幸中的大幸。研海林道崩塌嚴重,崎嶇不平,幸好坡度都不大。
工寮入口有兩個大水塔,先進去選房間,剛好有一間木板較平坦,但要跟另外三位先生一起睡,這已經是整間工寮裡的總統套房了,其他的不是木板不平,睡一睡會滑下去,就是席地而睡,難保不會有奇怪的生物從你身上爬過去。後面來的人摸到黏黏的東西,協作說那是黃鼠狼的大便,聽得讓人忍俊不禁。
有間工寮可以遮風避雨,就是深山中極大的恩賜了。晚上吃著山上最後的晚餐,炒四季豆與味噌湯彷彿神人般的美味。我禁不住地拜託協作下次見面一定要教我炒菜,他也欣然同意。這一晚我又翻來覆去輾轉難眠,明明就要下山了,怎麼還是流連忘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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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鬧鐘還沒響就起來了,一定是我有什麼放不下的。戴著頭燈在黑暗的工寮裡來回踱步,大家都睡得很沉,鼾聲此起彼落,時間過得真快,這段旅程也到了尾聲。
早上吃完早點之後,就背上裝備準備下山了,發現大家都是「包大」人,最重的好像有超過20公斤。背上這些裝備若還能身輕如燕,我實在是甘拜下風。
林道隨處可見驚喜,有彩墨絕壁,還有不知道何時進來卻出不去的力阿卡。走到中段還要再上一座江口山,號稱太魯閣七雄之一,望之儼然,即之也不溫。
太魯閣七雄各個山勢險峻峭拔,非雲嘉連峰、谷關七雄等小兒之輩可以相提並論,因此還是看看就好。
接著下到松針林,從來沒有一個時刻下坡會下到抽筋,濃密的芒草看不到腳下,還不時會走錯路。一個人的武林,孤單不寂寞,經過石洞營地之後又回到林道處。
海拔較低的地方還有幾處的碎石坡,這些石頭是會滑動的,可別掉以輕心。花蓮的陽光熾熱無比,正午時分快要被烤成人乾了!
再往前走一陣子到達流籠頭,是以前運輸木材的設備,如今已功成身退,卻見證了太魯閣山區的伐木歷史。
最後一段就是過溪,享受立霧溪spa的滋味,安全無虞。
剩下十分鐘,大家開始倒數,什麼時候才能過吊橋看到岳王亭?
60多年前中橫公路剛通車的時候,橋樑、涼亭、隧道等都是以古人或聖賢的名字命名,而岳王亭就是以岳飛來命名的,期待喚醒大家的愛國情操。
下午兩點多終於完成啦!在吊橋上看著湍急的溪水,奔流到海不復還,好像又做了一件有點偉大的事,慶幸自己有能力完成這樣艱難的任務,興奮之情溢於言表。
在合流露營區盥洗一番,六天沒洗澡,不知道是怎麼度過的。感謝毛主席帶了飲料及蛋糕過來,大夥們興奮到模糊,很榮幸能分到蛋糕上的草莓,一切都要感謝壽星。
上了車即將出發,沿途欣賞太魯閣峽谷的鬼斧神工,像是一群觀光客似的。
慶功宴在蘇澳大快朵頤一番,這一趟旅途有悲有喜,要感謝的人太多了,還是先感謝天吧!賜予我們六天的好天氣,還有互相扶持的夥伴們,期望將來還有機會再一起爬山,後會有期囉!
全程:約55公里
難度:破表(⭐⭐⭐⭐⭐以上)
112.9.20~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