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出發日期2023/04/14
-
回程日期2023/05/09
-
相關路線Gokyo+EBC+島峰
「對於首次嘗試海外長天數健行/攀登的山岳愛好者而言,最難的往往不是技術或體力,而是如何在高海拔保持健康。」
在成功登頂海拔6189公尺的島峰並回到基地營後,我看著躺在帳棚內不斷咳嗽、食慾低落、精神不濟、聲音嘶啞的隊友們,深深體認到「健康」對於我們這些剛踏入海外攀登新手村的初心者來說,是多麼重要的事情──多位隊友在臺灣以登山嚮導為職業,也都受過雪地訓練,為什麼面對這座號稱「最簡單的六千米山峰」卻無法一如既往地輕鬆呢?
幸運無傷完賽的我思考了很久,最終得出文章開頭的結論──對於首次嘗試海外長天數健行/攀登的山岳愛好者而言,最難的往往不是技術或體力,而是如何在高海拔保持健康。
如果螢幕前的你和我們一樣,將目光放在EBC以上的海拔、想見識由冰雪岩構築的世界、想體會將六千米稀薄空氣大口吸進肺泡的刺骨冰寒……那麼歡迎你找個安靜的地方坐下,將冷氣溫度調到最低,聽我娓娓道來。
這是我摻雜了行程記錄與個人體悟的心路歷程。
丁伯崎(Dingboche) → 朱孔(Chukkung)
行程第十二天,我們的健行嚮導Sujan與島峰攀登嚮導Sonam Sherpa交接(攀登嚮導標準嚴格,必須爬過8000米級山峰),隊友吳季、EDD與我跟著Sonam Sherpa前往朱孔(Chukkung)村落租借需要的裝備,不爬島峰的Yoyo則跟著原嚮導Sujan朝南崎巴札(Namche Bazar)移動。對於走EBC傳統路線或三埡口路線(Three Passes trek)的健行者來說,丁伯崎意味著旅程的尾聲,然而對準備攀登島峰的登山者而言,丁伯崎僅僅是個開始。
清晨的丁伯崎是個一覽群山的好地方,一出房門便能見到Ama Dablam沐浴在陽光中。這座海拔6812公尺的山峰以尖聳山形與「阿嬤到不了」的諧音在臺灣的EBC健行者中有不小知名度。由於角度的關係,在丁伯崎仰望Ama Dablam的山形與從南崎巴札方向遠眺的有所不同。
▲Dingboche的山屋就能欣賞Ama Dablam
▲從南崎巴札看Ama Dablam
透過丁伯崎前往朱孔的途中風景,大致可明白島峰之所以被稱為「島」的原因──除了北面與洛子峰南稜相接外,島峰的東、南、西三面都被冰河包圍,就像一座在冰海中的孤島一般。
▲手拎塑膠袋彷彿在自家後院散步的當地人
自從踏上尼泊爾之後每天都會關心一下島峰的天氣,尤其在經歷四月底少見的大雪與天氣不佳的EBC後,我對島峰的天氣更加忐忑。會不會真的需要用到預備天呢?嚮導會為了趕快結束行程而在天氣不佳的狀態下選擇攻頂嗎?所幸在往返島峰的這三天裡天氣都出乎預期的好,讓計畫順利進行。
▲在Kali Himal(6985m,畫面中央最高峰)上空出現的冰晶雲
▲日光在如薄紗般的高雲間生成日暈
▲氂牛與島峰,這隻氂牛正在啃食帶刺的小蘗,為什麼牠不會被刺傷呢……
從丁伯崎出發後約莫兩個多小時便抵達朱孔,領取舊舊的全硬底鞋(網路上都寫雙重靴,但多數鞋款其實並非雙重靴而僅是全硬底鞋)、綁帶式冰爪(沒錯,都穿全硬底鞋了卻不是搭配快扣冰爪)與吊帶後便是整天的休息時間。山屋的餐食比先前幾天更加符合臺灣人的味蕾,但大概是離主幹道太遠,公道價一張600盧比的Airlink網卡在這裡硬是漲成了650。
▲朱孔(Chukkung)山屋菜單與餐食,1盧比約等於0.23新台幣
朱孔(Chukkung) → 島峰基地營(Island peak base camp)
前往基地營當天也是輕鬆行程,套一句嚮導說的話:「現在走快沒有意義。」話雖如此,雪巴嚮導依舊雙手插口袋就海放我們。
▲嚮導、臨時被指派的協作與島峰基地營
海拔超過4000公尺後偶爾可見的藏雪雞,在島峰基地營附近變得常見且不畏人,用70mm的鏡頭都能將吃廚餘的胖雞拍到爆框,回想起數天前在Gokyo Ri為了拍藏雪雞又趴又躲又偽裝就覺得諷刺。雖然我不喜歡這樣亂丟廚餘的常態(在EBC也有看到),但只是過客的我也不好多評論什麼。我想只有在更加了解尼泊爾與高海拔攀登之後,我才有底氣來評論或給出建議。
▲吃廚餘的藏雪雞,瀕臨絕種野生動物,保育等級跟虎、雪豹與犀牛相同
▲Gokyo ri拍攝的藏雪雞,野生版本的畫面依舊不可取代
在基地營吃午餐並稍作休息後,Sonam雪巴要我們穿好裝備,到外頭練習使用上升器與透過八字環垂降。攀登前的訓練怎麼敢耽擱呢?然而就當我們自動自發地完成一趟上升與垂降後,Sonam與另一位嚮導Chheten竟拍手大笑,連聲說道「好!好!好!」並直接下課。難道是嚮導們太久沒帶到會使用器材的客人了嗎?還是大家連上升器都不會用就來爬了?
根據「海拔高度與食物美味度成反比」規則,島峰基地營的晚餐理應比低海拔的村落更簡單一點,而事實也的確如此──尤其是那個不知所云的綠豆湯,我從山上吃到山下,依然搞不清楚這寡淡無味的料理是如何烹調出來的。胡亂將盤中食物掃進胃裡,又泡了一杯維他命後便埋頭睡去,準備凌晨的硬仗。
▲至今我仍參不透尼泊爾用來拌飯的綠豆湯
島峰基地營(Island peak base camp) → 島峰(Island peak) → 島峰基地營 → 朱孔(Chukkung)
凌晨十二點半,漫天星斗將昨日午後降下的雪照出微光。好天氣。
早餐依舊是難以令人食指大動的菜色,但做足功課的我可謂有備而來,不慌不忙地拿出我珍藏整路的巧克力粉、能量棒與花生醬,自顧自補充熱量。緊接著吞下B群、咖啡因錠並把四包電解質液倒入保溫瓶中。報告班長,單兵已完成登頂前準備,待命起登。
離開基地營後的兩個小時幾乎都在悶頭爬升,或許是覺得我們體力不錯,兩位嚮導毫不客氣地帶著我們超車兩組早一小時出發的大隊人馬,直到需要換上冰爪時才讓我們有較長的休息時間。「不愧是加起來爬過三次聖母峰,今年已登頂13次島峰的雪巴啊!」我心中這樣想著,殊不知這甚至仍不是他們的正常發揮。
換完冰爪、穿上吊帶,我們開始進入行程較困難的部分。將上升器掛上明顯不是攀登用、甚至有點起毛的尼龍編織繩,我們開始了「踏兩步然後用力將上升器往上推」的無限循環。原先想要靠自身能力踢上島峰的念頭在綁帶式冰爪與稀薄空氣的雙重威壓下不到十分鐘便宣告破滅,只好說服自己「這些裝備不是我慣用的,死命推上升器不算丟臉」。
翻過了小雪坡,出現在眼前的是傳說中的島峰難關之一:鋁梯冰隙。然而在幾年的冰層變化下,原本需要將四把鋁梯相連才足夠通過的嚇人冰隙如今只剩兩公尺寬,恐懼感大減。仔細觀察四周還能發現被拆解遺留的鋁梯。
▲剩下兩米寬的冰隙與鋁梯,攝於下山途中
摸黑過完鋁梯後,再走一小段便能來到傳說中的大雪坡。此時天未亮、星無光,我望著其實也不算太遙遠的山頂,對響導說「我們是不是來的太早了?這樣登頂會不會天還沒亮?」嚮導微微一笑,沒多說什麼,而我直到開始攀登山頂前那垂落差近兩百米的爬升時,才明白那笑容的含意。
▲天亮前的雪坡,山壁上的亮點是當天第一組登頂的隊伍
趁著緩上大雪坡的時候檢視了一下自己,微喘、不累、不冷,狀態還不錯。至於前方那人人聞之色變的陡上冰雪牆到底是一百米、兩百米還是三百米,我真的不那麼在意了。(隊友的手錶顯示雪坡盡頭已是六千米,所以2023年春末的島峰大怒神應該落差不到200米)
▲準備登頂的隊友EDD,硬漢派資深登山嚮導,即使體力下滑依然走在隊伍前面。如果EDD沒被昆布咳和感冒影響,我大概要不留餘力才跟得上他的速度吧。也多虧他先在前方表演,我才能在下山後依然保有六七成體力,畢竟嚮導沒在放水的……
▲由島峰大怒神回望大雪坡,這種照片比較能看出路有多陡。而雪巴嚮導的能力在此刻展現無遺,當我們死命推著上升器並將體重交給那些不知道已使用多久的簡易尼龍繩時,兩位嚮導卻只是掛了個意思意思的確保就靠雙腳咚咚咚地踢上冰牆。那種感覺就跟年初在日本受進階雪地訓練時,看著星雯、元植、弘驛三位教練雙手插口袋就solo上阿彌陀北稜的震撼有幾分相似
▲正準備登頂島峰的隊友吳季,是這趟的主揪。原本吳季與我是打算各自來尼泊爾爬山的,但機緣巧合下就併成同一團了
▲尼泊爾時間六點四十三分,成功登頂島峰,耗時五個半小時。山頂狹小,五個人擠在一起已經是極限,其實不太能拍出什麼又帥又壯麗的登頂照
▲島峰回望Ama Dablam
▲島峰的北方就是世界第四高峰:洛子峰(Lhotse, 8516m),黑色的岩體聳立在面前,壓迫感十足。此時的我就像剛爬百岳的菜鳥,一直拉著嚮導問「這又是哪座山?」
▲島峰也可以見到世界第五高峰:馬卡魯峰(Makalu, 8463m)。看起來比洛子峰的坡度友善一些,但八千多米的高度想必完全沒有比較親民
▲五人都登上山頂後來張大合照,由左至右依序為:吳季、Sonam Sherpa、EDD、Chheten Sherpa與我
由於嚮導帶著我們一路瘋狂超車,原先最晚出發的團隊變成第二早登頂的隊伍,下山的過程會一直與後面的大隊人馬會車。當確保站的其他人問起山頂還多遠時,真的開不出「再五分鐘就到了」或「轉個彎就是山頂」這類玩笑──一來是太沒良心,二來是對方可能會氣到幫你解除確保並踹下雪坡。
▲仍在努力奮鬥的山友
▲壯麗的大雪坡
在垂降回大雪坡以下並脫去冰爪後,島峰行程再次迎來一段虐人的橋段。回到基地營的路此時變得漫長,對登頂島峰後已氣力放盡的登山者來說更是折磨。好在這段路上風景甚佳,邊走邊拍邊等隊友其實並不枯燥。
▲高地營一景
▲尼泊爾山區常見的高山兀鷲,不知是否會捕食藏雪雞
▲島峰基地營附近的冰河湖,水體巨大到如果潰堤會讓下游村莊消失殆盡
▲新雪讓冰河湖有了不同的肌理
上午十點四十五分,我回到基地營整理裝備。EDD跟吳季一進帳篷就倒了,連點心都吃不下,我則發揮勤儉持家的精神把相對好吃的食物都送進嘴中。畢竟一趟島峰也花了不少錢,總不能白白便宜帳棚外虎視眈眈的廚餘胖雞。
▲帳篷裡偷窺藏雪雞
待隊友補眠回血後,我們才整裝離開基地營,回到位於朱孔的山屋時已經接近下午四點。由於沒有請協作,我們得自己將租借的裝備背回來,輕量登山包外掛各種器材的景象讓一路上的外國人各種疑惑。如果對請協作分擔重量這件事沒有特別的偏執,我是強烈建議請協作的,畢竟我們是亞熱帶島國來的菜雞,海拔適應力與恢復差距就硬生生擺在那裡啊!
▲荒謬的外掛們
後記
秉持著登山嚮導的專業精神,回到朱孔後我們三人對這次的攀登初體驗有不少討論。有對於行程安排的檢討,像是我們是否花太多時間與體力在其他行程上(團隊先走了Gokyo lake與EBC後才去島峰);亦有對於裝備的審視,比方說我們若有快扣式冰爪與技術冰斧會不會更加輕鬆。對於這些問題我們有著各自的看法,然而大家都同意的是,「健康」之於高海拔長天數健行或攀登的重要性。
身為醫療從業人員,我對藥物相對熟悉,這趟行程除了針對高山症、咳嗽、腸胃不適、關節發炎等常見健行問題攜帶對應藥物外,甚至還帶了腎上腺素注射筆以備不時之需,而從沿途觀察各國登山者出現的症狀來看,這些藥物確實有其必要性。如果初次嘗試高海拔長天數健行,真心建議去旅遊門診諮詢,不然自己成為醫師或帶一位醫師上山也是相當不錯的選擇。
▲相信沒有人想被直升機載下山,準備永遠不嫌多
營養補給品也是我行前就相當在意的部分。過去如日本雪訓、婆羅洲雨林生態觀察等長天數旅程的經驗告訴我,在高強度、低睡眠且飲食不習慣的狀態下,回國往往需要休息好一陣子才能恢復。而EBC、ABC、ACT這些健行的天數都長到已經不是「生存」即可而是需要「生活」。為此我從出發前兩個月便開始持續服用含鐵的B群,在山區期間每天都將維生素C粉劑加入山屋的薑汁檸檬茶中,並於面對較困難的行程時利用咖啡因錠維持精神、透過電解質液減輕負重。
▲這趟尼泊爾健行與攀登所攜帶的四種補給產品,重要性與背後的氂牛糞相當
營養補給品有沒有實證效果呢?有些有,有些沒有,大部分尚待研究。然而長天數高海拔健行是一般人賭不起的,要排出十天半月的假、累積足夠的旅遊資金都不容易。加上高山的營養補充與體能恢復並不若平地方便且有效率,若因為身體因素而放棄行程,說不遺憾絕對是騙人的!在假期、旅費與體能狀態等高昂成本面前,旅遊門診、藥物與營養補給品實為幫助完成行程的方法與手段,而非偷吃步或麻煩負擔。
▲一個平凡人能有多少機會請假出來長天數健行呢?如果每次健行都以準備馬拉松比賽的慎重程度面對,是不是能減少更多風險?
回到大家最關心的問題,島峰到底難不難?我想這個問題並不能以三言兩語回答。透過網路的各種分享,我們能發現即使同樣都是商業攀登,有毫無百岳經驗的初心者成功登頂,也有實力不錯的登山者撤退。攀登模式、天氣、體能狀態都會影響登山的體驗,我們僅能在可透過準備而改變的地方做到最好,其他的就交給老天。
希望我的心得文能為準備前往尼泊爾健行的山友幫上一點忙。
祝大家踏實出門,享受山岳,平安回家。
延伸閱讀:
Gokyo+EBC +島峰──我的海外攀登健行初體驗(EBC篇)
Gokyo+EBC +島峰──我的海外攀登健行初體驗(Gokyo篇)
(如果覺得文章還不過癮,歡迎追蹤我的IG:莫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