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磺坑古道：全世界現役最古老的油井

臺灣有一口全世界歷史最久遠的現役油井？聽起來似乎有點不切實際，不過卻是千真萬確。苗栗縣的「出磺坑」是一個位在公館鄉的傳統地名，這裡不但蘊藏石油，而且從清朝時期就已經開鑿油井。我來到這個山邊的小村莊，探尋過去出產黑金的歷史痕跡。出磺坑古道過去是往來於公館和大湖之間的古道，其起點在小村裡的信仰中心——出磺坑城隍廟，這座廟設立於清末的1878年，廟前有一個廣場可以停車，然後沿著古樸的巷道穿過小礦村，經過一段陡峭的產業道路，就可以來到古道的登山口。起登步道沒有多久，就可以居高臨下俯視出磺坑礦村，還可看到72號快速道路，沿著後龍溪畔逶迤而來，由於後龍溪切穿山脈，南北兩岸的山勢猶如兩牛犄鬥，故清朝時又稱為「牛鬥山」，而中間的峽谷又稱為「牛鬥峽谷」，因為風景相當壯觀秀麗，清朝時以「磺窟響泉」列為苗栗八景之一。走到產業道路的盡頭，看見一間荒涼破舊的廟——胡天宮，然後就接上一條石階步道，這條步道又稱為「法雲寺古道」，看起來路況維護得很不錯，只有中間有一段因為坍方而致路基流失，不過也已經建置了完善的木棧道，走起來非常舒適，只可惜登山客真的很稀少。法雲寺古道的終點就是大湖知名的禪寺「法雲禪寺」，這座禪寺設立在1913年，當初吳姓家族在清朝開發大湖時，因為和泰雅族人發生許多衝突，造成了不少的傷亡，吳家於是在此設立禪寺，以祭祀犧牲的英靈，寺內還豎立了一座「大湖開發紀念碑」，記錄著當年大湖的開發歷史。

法雲寺前方廣場的景色十分壯觀，過去曾以「法雲啣煙」也列為苗栗八景之一，近處的河流是後龍溪，遠處的則為汶水溪，一大片的綠野平疇就是大湖鄉，大湖以生產草莓而聞名，建議爬完山可以到「大湖酒莊」逛一逛，有販賣各種草莓的周邊產品和料理小吃，是一個好吃又好玩的地方。

出磺坑產石油可追溯到清朝嘉慶年間的1817年，那時在這裡已經有些客家移民，有人發現在後龍溪畔的岩石縫裡，會冒出一種黑黃色的液體，大家原先不知道這就是石油，還誤以為是硫磺，所以稱此處為「出磺坑」。先民將採集的油加以煎煉後用來點燈，不過並沒有大規模地開採。圖是出磺坑的舊照片，還看得到溪畔拓墾的梯田。

講到出磺坑的石油起源，就要提到當地的一位頭人名叫「邱苟」，因為他個性海派交遊廣闊，從小就認識了許多原住民，甚至學會了原住民語言，所以淡水廳任用他為「通事」，做為和原住民溝通的地方官員，同時邱苟也和人合資成立墾號，從事地方墾殖和貿易的生意，不過由於出磺坑地處偏遠，官府經常鞭長莫及，導致地方武力和幫派橫行，邱苟的墾號貨物也經常遭到劫掠，有一次邱苟為了保護貨物，與地方的惡霸發生衝突，卻一不小心鬧出人命，這一時的衝動讓邱苟淪為殺人通緝犯。

為了躲避朝廷的追緝，邱苟只好隱姓埋名，並放棄開墾的事業，而正當他已經要走投無路的時候，在後龍溪的南岸，竟然被他發現了石油的源頭，於是他挖了一口三米深的井，每天約可汲取40餘斤石油來販售，這一口油井被認為是全世界第二老的油井，只比美國賓州的油井晚二年。過了幾年，邱苟再將油井賣給了打響臺灣烏龍茶名號的英國商人——約翰陶德。這張照片左邊就是約翰，右邊的就是邱苟，兩人在這口油井前留下歷史性的合影。

這全世界第二口油井，是由一位通緝犯發現及開採，這大概也創下了另一個世界紀錄，不過到了1871年，邱苟終於被清朝政府逮獲，驗明正身後當場就地正法，油井的開採也被迫中斷。直到1878年丁日昌(如圖)擔任福建巡撫時，聽人說出磺坑生產石油，也萌生了開採的想法，又因為他是少數清末的知洋派，深知西洋人的厲害，所以他決定不要土法煉鋼，而是從美國賓州延攬了二位技師來臺，並引進了重型機具以開採油井。

這二位美國技師所引進的大型機具，費盡千辛萬苦，花了七個月才安裝完成，每天雖可以採獲252加侖石油，不過美國技師和居民之間卻產生嚴重的文化衝突，在《石圍牆越蹟通鑑》中記載洋人：「每要入浴，在房間即卸下衣服，裸體通過廟內，瀆穢聖神，不知廉恥，其生活之奢華，舉動之驕傲」，可見當地人多看不慣這兩個老外。但是兩個老外在日記內也記載著：「官僚怠慢、工人懶惰、待遇不佳、食物不適，原住民還經常出草殺人」，隔年合約期滿兩人就不願續約而返回美國了，清代的石油採掘，就在洋人離開後而歸於沉寂。圖是當時的出磺坑地圖，還可以看出當時洋人所裝置的大型油井機具。

進入了日本時代之後，日本因為民間商社比較活躍，也引進較現代化的開採技術，所以石油的開採也相對積極，最早是從事水泥業的「淺野總一郎」在1896年獲得出磺坑的礦權(如圖)，不過初期探勘還不太順利，一直到了1903年改組為「臺灣石油組合」後，探勘新油井才得到比較大的進展，至1905年為止，共鑽探了5口新油井，總年產量可達到564公秉。

到了1905年，又有財團加入投資，並改組為「南北石油會社」，三年之內鑽探了9口新油井，年產量倍增到每年1003公秉，1908年會社又被「寶田石油會社」併購，但由於已開發油井逐漸枯竭，寶田會社陷入瀕臨倒閉的危機，所幸總督府撥下經費資助，才又勉強開發了12口新油井，沒想到其中第18號井產生大噴發，終於解除了財務危機，在1916年的年產量又翻了三倍達到3171公秉，照片是我在山林裡找到第18號井的遺跡，就是這口井挽救了出磺坑。

到了1921年寶田會社再被「日本石油會社」合併，不過由於已挖的油井又近枯竭，日本石油會社再度面臨嚴重的財務危機，不過很神奇的是，每次出磺坑有危難的時候，隨後都會有奇蹟發生，1926年1月開鑿的第36號油井又大噴發，每日竟可爆量產出216公秉，起死回生後的出磺坑，1927年竟達到了年產量22,800公秉的歷史高點，20幾年之間翻了40倍，照片是最巔峰時期的礦區油井。

二戰之後整個礦區由中油公司所接收，不過因為戰爭時期的設備維護不良、日本技師遣返等因素，出磺坑礦業暫時趨於蕭條，一直到了1959年，中油向美國購置深達4500公尺的大型鑽探機二部，才又開始促成石油開採的活絡，由於人力的增加，也帶動了聚落的發展，還特別成立了「開礦國小」(如圖)供學童上學，社區也建設了禮堂、福利社和食堂等設施，這山城又重新繁榮興盛了起來。

好景不常，1960年後隨著機具的自動化，油源的減少，出磺坑又慢慢歸於寂寥，人口也逐漸外移，只留下人去樓空的破舊宿舍。不過沒想到出磺坑的傳奇，還沒有告一段落，在2010年所鑽探的一口油井，竟然發現了逾10億立方公尺的天然氣蘊藏量，緊接著2011年再成功鑽探三口天然氣井，現在天然氣每日產量可高達到70萬立方公尺。

現今中油在出磺坑成立了一座「台灣油礦陳列館」，展出過去油礦的歷史文物，大家可以走在照片中的纜車軌道，體會一下當年礦村的風情，也可探尋附近的山徑草堆裡，那些過去的油井、鑽油塔等設施。出磺坑絕對是臺灣獨一無二的地方，雖然經歷數次石油的枯竭，但是這塊土地總是又可以找到新的油脈，好像一直有無窮的生命力一樣，甚至到現在都還在生產天然氣，貢獻著臺灣的經濟與能源，礦產或許有一天會耗盡，但是出磺坑對臺灣的貢獻不會被抹滅，永遠在歷史上閃耀著黑金的光芒。

出磺坑城隍廟->登山口->胡天宮->金童山、玉女山叉路->法雲禪寺->原路回程

路程3.92公里，步行2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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