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嶺古道：臺灣總兵劉明燈的碑碣

草嶺古道是過去台北城出入蘭陽平原的官道，也就是所謂的「淡蘭古道」的一段，最適合造訪的時節是在秋天，可以體驗山谷裡美麗的秋芒景致。

沿路上有二座有名的碑碣，筆法蒼勁地刻劃著過去旅途的艱辛，今天要講的故事就發生在刻下碑文的那一年，讓我們來體驗無敵山海的美景，並瞭解臺灣曾發生過驚天動地的大事。

我從遠望坑親水公園開始走草嶺古道，「跌死馬橋」離公園不遠，百餘年前還是座狹窄的木橋，由於橋面狹窄，馬匹行走不易，常因此不慎跌落而得名。直到日本時代，該橋才修整成圓拱石橋，為了確保人行的安全，還在兩側加上石磚護欄。

草嶺古道上有兩個有名的碑碣，其中之一就是「雄鎮蠻煙碑」，為清「台灣鎮總兵」劉明燈於1867年所題，當年劉明燈北巡噶瑪蘭，於草嶺古道中途遇到大霧瀰漫導致難以辨認方向，並聽說當地常起蠻煙瘴霧，危害過往商旅，劉明燈乃就地題字勒碑，以鎮壓山魔，現列為三級古蹟。

另一個知名的碑碣為「虎字碑」，位於草嶺古道埡口下方50公尺處，碑址處因位處兩山交會之地，因地形所致而長年風勢強勁，肆虐往來的旅人，劉明燈特於此地題了個「虎」字，意為「雲從龍，風從虎」，以除風害，碑文內容為「同治六年冬 虎 台鎮使者劉明燈書」，現亦列為三級古蹟。

埡口即為兩山相連的凹陷處，從這個角度看草嶺埡口，就可以明顯看出來地形的特徵，這樣地勢較低有利於越嶺道路通過，所以草嶺古道由此翻越雪山山脈稜線。也因為海風吹來，沒有山勢的阻擋，最容易從缺口處呼嘯而進，形成所謂的「狹管效應」，自然會有風大的現象，這也可以解釋為什麼劉明燈會在該處書寫「虎」字以震攝風魔。

過了越嶺點草嶺埡口，古道是下山到宜蘭大里「天公廟」，不過我選擇連走桃源谷步道，這路線號稱是宜蘭海岸第一排稜線，左邊是海天一色的太平洋，遠遠可以看到龜山島孤懸在地平線上，山海風光十分怡人。

桃源谷步道的另一側則是廣闊無際的大草原，三兩牛群漫步綠坪間，是台灣少有結合草原風光和海天一色的登山路線，視野也可以遠抵瑞芳群山。

大草原的名稱就叫做「桃源谷」，舊稱為「大牛埔」或「綑牛仔山」，是早期農家放養牛隻的地方，由於此處的風景絕佳，有360度的草原與山海景觀，仿若世外桃源一般而得名。

灣坑頭山，位於台灣宜蘭縣頭城鎮大里，海拔616公尺，為台灣小百岳之一。山峰地處雪山山脈北段主稜線上，立有二等三角點1181號。

兩座碑碣題字的「劉明燈」是湖南人，19歲中武舉人，加入左宗棠部隊，因為作戰表現英勇，27歲升任福寧鎮總兵。1866年獲得左宗棠推薦調台灣鎮總兵，時年才30歲。劉明燈駐臺期間，整頓軍務尚稱得力，也頗有口碑，目前在新北市還有「明燈路」以紀念他。但在北巡之前不久發生著名的「羅妹號事件」，成為改變他命運的轉捩點。

「羅妹號事件」的發生是在1867年3月，有一艘美國的商船「羅妹號」，因為在恆春外海觸礁沉沒，有14名倖存的船員在墾丁登陸，誤闖了當地排灣族原住民的領地，遭到原住民的武力攻擊，船長及其夫人等13人均遇害，僅有一位華人水手倖免。圖是1867年6月15日的「倫敦新聞畫報」報導了此一事件。

1867年3月26日，在打狗港的英國軍艦「柯爾摩蘭號」，聽聞此消息趕赴事發地搜救，原本是攜帶了烈酒和衣物，打算當做是贖金以交換生還者，沒想到原住民還是持槍向船艦開火，造成一名船員受傷，英艦推定應該不可能有生還者，於是決定撤退。圖是英艦搜救倖存者的畫像，同樣刊載在「倫敦新聞畫報」中，畫中聳立的山峰就是墾丁的著名地標「大尖山」。

由於過去清廷一向將原住民領地視為「番界」，採用隔離的方式消極管理，所以對於這件發生在臺灣的重大案件，劉明燈仍是以番界並非清朝管轄，不願積極處理，不過對於美國而言，實在無法理解為何事發在台灣，而地方官員竟然置身事外，於是決定派軍艦直接向原住民進行報復。圖為當時和「羅妹號」同型的三桅帆船。

1867年6月，美國派出兩艘海軍戰艦，載送181員海軍官兵在墾丁登陸，沒想到在叢林裡遭排灣族人以火槍伏擊，少校「麥肯齊」當場中彈身亡，眼看情勢不利，美軍只得以作戰失敗而撤退，史稱「福爾摩沙遠征」。圖為美國「哈潑周刊 」在同年9月7日的報導。這次遠征是歷史上台美第一次軍事衝突，結局竟然是排灣族打贏了美國大兵。

美國遠征失敗後，決定改採斡旋方式，故派駐廈門領事「李仙得」赴臺處理，與排灣族瑯嶠十八番社(又稱為斯卡羅王國)總頭目「卓杞篤」交涉，最後成功簽訂「南岬之盟」，雙方同意爾後若有洋人遭遇海難登陸，人員可舉紅旗為信號，族人應提供必要的協助。這個意外事件竟成為臺灣住民第一次與外國簽訂的國際條約，此條約目前還珍藏在美國國會圖書館。圖中左坐者是接任卓杞篤擔任總頭目的「朱雷」，右坐者是二股頭「伊沙」。

「斯卡羅」是2020年公視拍攝的史詩戲劇，改編自陳耀昌的著作「傀儡花」，由吳慷仁、溫貞菱主演，曹瑞原則擔任導演，公視已於2021年8月14日正式首播，這齣劇的背景就是羅妹號事件，總兵劉明燈雖然允文允武，也受到臺灣民眾的肯定，但是對於國際事務經驗不足，導致該事件的外交和內政效應餘波盪漾，所以劉明燈才刻意安排草嶺古道的北巡，並大肆地強調他的武功和書法的專長，說是奮力為官位一搏也不為過，可惜隔年還是被同治皇帝免職，徒留這令人讚嘆的碑文，似乎也在無言地述說著他的壯志未酬。

150年前的臺灣，意外地成為全世界關注的焦點，而原住民反倒扮演著重要的角色，羅妹號事件不能全怪斯卡羅人，因為過去他們曾被荷蘭人幾乎滅族，所以都還惦記著世紀之仇，族人只是試圖保衛家園。而在因緣際會下，他們甚至代表臺灣簽下了深具意義的協約，讓南岬重新恢復和平。多年後墾丁的大草原依然美麗，斯卡羅的傳奇故事，就像一首可歌可泣的歷史篇章，在那個大時代的交會點上，綻放閃亮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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