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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關路線狂風嶺上內鳥嘴山
過了溪谷之後,對岸的樹枝繫了登山指引帶,我看著手上的地圖,明確知道當前的位置,以及待會要順著上游的方向,先是一段沿著山壁的路,然後轉成南向的陡坡,最後接到一個寬稜,這段距離大概三百公尺。這些我腦袋裡地勢樣貌的預想,讓我不疑有他的在橫渡了溪水之後,沿著上游的路跡邁進。隨後,我遇到了一個需要貼著山壁的羊腸小徑,前方的路跡也相當明顯,矮叢裡有一道清晰、踩踏過的土徑,這與剛剛預想的地形符合。
我開始攀爬而上,但因為靠近溪谷的關係,接到土徑之前的是一段岩壁,而且相當的溼滑。遇到類似的路況時,我習慣地將腳塞進岩縫中,試圖找到一個能夠穩定的踩點,就像是溯溪遇到滑石一樣。但是,整個岩壁近乎都上了一層青苔,在我試著站起來的瞬間,整個人就滑落到起始位置,垂直落差高度大概兩米,關節處稍微有一些碰撞。當下心裡浮現出一些念頭「這也太滑了吧?真的是從這裡上去嗎?如果從更高的地方摔下來還得了…。」評估了一下之後,我決定再試一次,四肢近乎貼在地面的方式,緩慢的移動,終於越過了那段抹上了油的岩壁。
整個溪旁的繞山腰路徑上,覆滿著溪谷常見的植物,冷青草和秋海棠,它們並不是牢靠的植披,就算一手抓握著眾多的莖幹,還是很容易輕輕一拔就斷掉,完全沒辦法當作穩定的著手處。土徑的路雖然明顯,但是路況越來越不好,原本還有大約一個肩膀寬的路徑,漸漸地只容的下一隻鞋的寬度,而且山壁離溪床的高度越來越高,已經不是能夠允許我跌下去的風險了。但我還是謹慎地往前,因為把握性還是接近百分之百。直到一處,我停下了腳步。腳尖前大概三公尺的距離,路徑消失了,連一隻鞋的寬度都沒有;但是令人疑惑的是,三公尺後又有約一個肩膀寬的土徑明顯地浮現。於是,我開始評估:
有沒有可能過得去?
要用什麼方式才能通過?
植披有辦法承受我的重量嗎?
成功的機率有多少?
這處危險地形能不能允許我失敗?
如果意外摔落,我有沒有辦法自救?
雖然有做好山難防治的措施,山下的朋友知道我的行程,並且在超過時間沒有回報給他的話,他會協助報案。但我究竟是一個人行走在山裡的,摔下去會不會昏迷都很難說。我很久沒有感到這麼恐懼了,或許是因為獨攀的關係,讓所有感官和內心裡的感受都敏銳起來。成功的機率有多少?可能連三成都不到,因為我太清楚山壁上的冷清草和秋海棠一點都不可靠,況且剛剛已經有滑落過一次,此處的地貌,也完全不允許失敗。在拍攝了一張當時的畫面後,我冷靜的,決定要撤退。撤退的時候也是膽戰心驚,因為我必須再通過一次剛剛得趴著攀爬的苔石山壁,而且是往下的,這會使得難易度增加。那段心裡的感受,讓自己全神貫注,腦袋裡完全容不下其他念頭,只管把路安穩的走好。
撤回了剛剛登山指引帶的位置,我還是沒有辦法理解這種危險的路徑怎麼會有人走?開闢路徑的思維,應該不會去選擇一條需要冒著生命危險的路,因為在山裡可以有無限種路線能夠選擇,除非這是唯一的道路。於是我決定稍微往下游走一些,結果竟然看到了下一處的登山指引帶,而且路況是相當好走的!我稍微往前探了一些,路徑的方向也從下游轉成了往溪畔的上游走,吻合地圖上的路線。但是過溪後的指引帶,到下一處的指引帶,這段路況雜草叢生,我突然瞭解了為何山壁那條路的路跡會這麼明顯了,就是因為眾多的人都和我一樣,錯誤的往返在這條路徑上。這經驗的發生,我明白了三件事情…
其一是,路跡清楚的路,不一定是正確的路。
其二是,即便當下的路線與地圖吻合,都是沿著溪畔的山壁往上游走,也不一定的是對的。
其三是,有任何感到疑惑時,都是重要的訊號,要停下來想一想。
另外還有一件事情必須格外慎重,就是當一個人行走在山裡時,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性,包含當前的位置不明確,或是遇到路徑的狀況是有可能會失足的,就得停下腳步重新評估。換句話說,就是盡可能的選擇成功率最高的路線,最好是百分之百的把握;因為事發當下,身邊不會有人可以馬上提供協助。即便我們的自救能力再強,都很難確保在大量失血後會不會失溫、昏迷。在接回正確的路徑之後,有一股說不上來的感覺充斥著。當我走在山稜線處,迎著山谷下的風吹拂時,我感覺到大自然默默地在照顧自己,它送過來的風,那樣的輕盈,那樣的愉悅;它先讓我滑落一次,提醒著我不要輕易嘗試冒險。
回家後,我又再次將地圖攤開來研究,才赫然發現,地圖上最重要的訊息竟然給座標數字擋著…。那處被遮蓋的部分,並不是直接沿著溪的上游前進,而是先往下游一些,再急轉順著山壁往上游處走。這個錯誤,真的讓我恍然大悟,不該忽略地圖上那一點點沒有資訊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