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訊】時空迴游


《時空迴游》


你四十好幾又活在台灣,那就別管普魯斯特了,這本書才是你我的《追憶似水年華》!
——詹偉雄.文化評論人

歌手說萬物皆有裂縫,那是光照進來的契機。詩人說有時我寫出一個字,便注目凝視著它的輪廓,直到它發出光芒。於是作者用一字一句所發出的光芒,照進時空的裂縫中,再一次地好好的告別了那些曾經存在的人、事、物。
——李取中.《大誌雜誌》、《編集者》總編輯

德政談自己,他的文字像一雙透亮的眼睛,領我濳入時代的共感記憶、拉著我攀登抒情高山,他細膩、紳士,折射一幕幕人與土地的美麗風景。
——鄭宗龍.雲門舞集藝術總監

內容簡介


南歸 ⤦

我在各方面都受他的影響很深,如家中的東西要收拾整齊,對未來保持著一種樂觀,喜歡到處趴趴走,而且每天寫日記。我遺傳到爺爺鼻子的形狀,身體裡流著他的血。爺爺以身作則,總讓我覺得當一個讀書人,一個寫文章的人,是值得驕傲的。——〈爺爺〉

 

⤤ 北迴

 

上車後我總是沉沉睡去,心情在車程中默默轉換,準備從一種狀態跳躍到另一種狀態。從都會到鄉村,綠色的田取代了灰色的樓,掠過的風景不再是風景,更像換場的布幕。醒來後倏然回到孕生我的城,這裡有不同的語言習慣、飲食胃口,有不同的天空與雲。

 

我彷彿又變回當時的少年,重拾他走路的姿態,記起他心裡想過的事情。直到打開家門,看見逐漸老去的父母,才明白在他們眼中,我沒有幻滅的夢。我不知道其他人經過台北車站時想起了什麼,我會望見車站的另一頭,是家。——〈台北車站〉

 

◭ 高地

 

爬山的過程那麼辛苦,是什麼原因讓人一直走下去?對我來說,一次次山行讓我更理解自己,確認並且接納了自己是個內向的人,電話、電鈴和電梯,這些讓我緊張的事物山上都沒有。

內向的人往山裡去。——〈一個人的山〉
 

✈︎ 異鄉


關店前的週末,Other Music號召了一場遊行,有些客人吹著小喇叭,有人敲著手鼓,店員高舉店旗,一群愛音樂的人歡歡喜喜踩過東村的街,替摯愛的店送行。那是我深深想念的城市……


影片一幕推過一幕,我和酒神像兩個時間裡的偵探,巡邏在記憶的街頭,櫥窗裡的動態、人物的表情、門牌的號碼,都是我們採集的證明。也許我們更想採回的是從前的交情,那年夏天的自由自在。——〈世界就是中古唱片行〉

𝙏𝙝𝙚 𝙋𝙖𝙨𝙨𝙖𝙜𝙚 𝙤𝙛 𝙔𝙤𝙪𝙩𝙝

目次


前言:Round-Trip Ticket

[南歸]
新年快樂
爺爺
少年們,安嗎?
空白試卷
倒數七十二小時
再見南國
小時候的遊樂場
三壘後方
兩個金馬獎

[北迴]
台北車站
東區的早晨
寫作在瘟疫年代
新新人類的寓言
來自「地下」的樂團
這裡,住過張雨生
電影是最好的嚮往
報廢一個身體
手臂上的閃電
中年鯨魚
被留下的信徒
聽力測驗
帶我認識台北城的人

[高地]
還願行                     雲峰  三五六四公尺
一個人的山            志佳陽大山  三三四五公尺
神聖的稜線              雪山主峰  三八八六公尺
夜行在地球暗面        太魯閣大山  三二八三公尺
雪鄉                    合歡北峰  三四二二公尺
湖畔的摩托車司機          六順山  三〇〇九公尺
濱海的山脈                羊頭山  三〇三五公尺
螞蝗與颱風                新康山  三三三一公尺
最遙遠的地方                鹿山  二九八一公尺
來去中央尖               中央尖山  三七〇五公尺
登山是一種迷幻藥         合歡東峰  三四二一公尺
到K2山頂埋葬自己的父親       K2 八六一一公尺

[異鄉]
城皇街角的一九四七
世界就是中古唱片行
滾石的鼓手
有一種網球,叫費德勒
球不沾汙
再見!高達

後記:跨年夜


搶先試閱


  區間車在冬陽的照射下流露出銀白色光澤,夏天有更強的反光,車廂靠在月台邊,像一塊剛燒好的琉璃,亮得讓人睜不開眼睛。車半小時一班,把高鐵站出來的旅客往市區送,約二十五分鐘車程,像精算過的,就收二十五塊錢。
  這條沙崙線鐵道是為了連通高鐵站和火車站鋪設的支線,提供接駁客運外另一種進城選項。客運從高鐵所在的歸仁區出發,行經奇美博物館、延平郡王祠等台南名勝,頗有搭乘Tour Bus的感覺(而且是免費的),但相較之下,我仍喜歡火車平穩的路感。
  它這樣定速的,穩穩當當往目標開去,人坐在裡面,心也跟著安定了。開動前我會把眼睛閉上,消除從台北帶下來的雜念,讓自己沉澱下來,去面對一處名為「家」的所在。
  列車悠哉地晃入市區,窗外景色慢慢收攏到眼前—低矮的樓房,熟悉的舊街,小時候玩耍過的操場,平交道旁等候通行的摩托車陣。台南啊,這麼多年了,景觀幾乎沒有變動,它建設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改變發生於長輩漸老的面容。
  如果這條歸鄉路和過去有什麼不同,是鐵道沿線的屋舍全被怪手剖開,露出怵目驚心的鋼筋水泥,牆垣上掛著被風雨磨舊的布條,黑底白字寫著:反對南鐵東移!誓死捍衛家園!
  十二月三十號,站長室的日曆撕得只剩幾張薄薄的紙,北上生活後,我不曾在這麼深的年底返家。運將們穿著厚夾克,站成一排在車門後面張望著,一位大哥捻熄手裡的菸,身體靠過來問我要不要搭車,「肖年仔,想去哪?照錶算哦!」
  我禮貌地搖搖頭,回看了他一眼,那張中年的臉,完全可以是我的國小同學。
  前站周遭開了許多賣手機配件的小店,招牌上印著各種東南亞文字。托運行門口停了幾排用厚紙板包起來的摩托車,大學過年回家,我會走來這裡牽車。北門路兩側的書店、唱片行、體育用品社,愈來愈偏離我「記憶中的位置」,有些甚至不復存在。
  街景依舊,但眼前的台南,好像是另一座城了。
  我右轉民族路吃了一碗土魠魚羹米粉,請老闆多加點香菜。冬天日頭溫和,適合走路,穿過施工中的鐵路地下道,我走進南一中,「時代考驗青年,青年創造時代。」紅樓的玄關旁掛著這幅對句,曾經我穿著卡其制服,拿竹掃把在這邊掃過地。
  高中是我最叛逆的階段,整天想著要離家北上去談戀愛,去闖江湖。現在的我穿越校園,彷彿還能看見那個悒鬱青年的身影。等等走入家門,爸媽會不會把我誤認成他?
  是老爸應的門,他披著一件舊毛衣,問我吃過了嗎?這兩年他決定不再染髮,讓頭髮恢復成自然色,一頭灰白漸層的頭髮,和這個年紀的爺爺像同一家理容院剪出來的。三十年後,我大概也是這樣吧?我們都是父執輩的仿製品。
  媽媽坐在客廳看劇,見我進門,立刻按下暫停,打量這個當年從她肚子裡蹦出來的傢伙,和上次一樣,她說:「你在台北是不是都沒好好吃飯,怎麼又變瘦啦?」她端來一盒今早切好的水果,要我拿上去吃。我站在這間看我長大的客廳,角落擺著不同時期的家庭照片,影中人都沒有變老,模樣凍結在那一次出遊的背景上。
  我把背包拎到二樓,把明天要穿的衣服拿出來掛好。姊姊嫁出去以後,她的臥房成了儲藏室,家裡沒有她的房間了。但我的房間一直是我的,好像默默在等待有一天會帶另一個家庭回來。
  從舊家搬來的老書桌,抽屜已垮了一半……裡頭塞著我國中時寫給女生的情書。桌架上立著一面生鏽的國三模擬考獎牌,透明桌墊下壓著高中畢業舞會的請帖、大學的選課單和幾張紐約地鐵票。這房間,能舉辦某種生涯回顧展,展出你活過的證據。
  晚餐在家吃,知道我要回來,爸爸燒了幾道好菜,口味比他們平常吃的要重一點。餐後媽媽把碗給洗了,不讓我動手。曾經我和他們在這棟房子裡一起生活,早上出門去上課,晚上補完習回來。我在這個家渡過青春,幻想著難以捉摸的未來。
  如今,老倆口互相照顧,安頓彼此的日常。我像遊客偶爾回來check-in一下,探望他們。這名遊客轉眼四十歲了,還沒結婚,戶籍仍掛在這裡,媽媽還要趁四下無人時小聲問他,錢夠不夠用。
  他這樣,真的長大了嗎?
  也許長大永遠不會是完成式,而故鄉總有一種引力,把遊子召喚回家。這次農曆年前提早南下,是受邀到台南跨年晚會上播歌,收到邀約時我也愣了一會兒:「跨年晚會?確定沒找錯人嗎?」
  對方回覆道:「不是制式的跨年晚會哦!沒有趕場的明星,我們邀請的都是與在地相關的團體,希望傳遞出地方特色與人情味。知道您家在台南,想邀請您擔任晚會開始前的暖場DJ,播一些和台南有關的歌曲。」
高中畢業後我沒在台南跨過年了,幾天後便將歌單寄了回去。此外,我也需要這筆收入。
  試音時間安排在十二月三十一日下午,我第一個上台演出,自然留到最後一個彩排。主辦單位拿來一張「表演團隊」的工作證,要我掛在脖子上方便進出,我研究了一下演出團體的名單,只有我是「一人團隊」。
  「來!我們從頭到尾run一遍,你趁這個機會和 VJ對一下拍子。」舞監把我拉到台中央,向馬路邊的音控檯揮了揮手。我身後是一套設定好的爵士鼓,晚點樂團演出要用;身前擺了一張桌子和幾顆監聽喇叭,那是我開給主辦方的硬體需求。
  確認藍牙耳機和電腦連線後,我從第一首歌—董事長樂團的〈眾神護台灣〉開始,按歌序播了一遍。同一時間,台上的投影幕流動著繽紛的過場動畫,以及我預先擬好的歌曲解說:

  鄧麗君――〈安平追想曲〉
  不知初戀心茫茫,望兄的船隻,早日回歸安平城

  庾澄慶――〈山頂黑狗兄〉
  這首歌的原唱洪一峰是台南鹽水人

  大支――〈台南情歌〉
  北部擁有的,我們都有,但我們有的,北部不一定也有

  眾神護台灣〉宛如搖滾版的陣頭音樂,草根的嗩吶和夠力的電貝斯拚場,鏗鏗鏘鏘好不熱鬧!這時天色漸暗,黃昏的街口聚集了更多人潮,才剛落成的台南美術館矗立在舞台後方,活動主題「台南跨年 府城搬戲」從Instagram上的一句hashtag,化身為美麗的看板,垂掛在美術館象牙白的牆面。
  離開場還有一個多鐘頭,我向大會報告自己去附近繞繞,有急事再打電話給我。民眾已經蔓延到林百貨的騎樓底下,我穿越人流轉入中正路,也轉入了童年那個流光溢彩的台南。
  這一帶稱中西區,是府城的舊城區,上世紀台南最繁華的地帶—西門路口開了本地第一家麥當勞,我和同學在那裡喝下人生第一杯甜滋滋的奶昔,麥當勞叔叔在慶生會上幫我們唱生日快樂歌;忠義路口屹立著土地銀行,建於昭和十二年(一九三七),模仿雅典神殿的造型在府城眾多廟宇間顯得特別氣派。
  小學時我到鄰近的永福國小學水彩畫,下課後媽媽來接我,她會牽我穿過土地銀行那一排圓柱,到民生綠園拿車。挑高的屋頂下擠滿燕子築的巢,祂們吱吱喳喳地飛進飛出,把天都給遮黑了。
  年幼的我抬頭望著一朵朵黑雲似的燕巢,祈禱神廟不朽。三十年從指尖流過,舊城區的樓仔厝好像都縮小了,中正路感覺變得狹窄,沿路有好多荒廢的洋樓和租不出去的空宅。走到底就是中國城的遺址,那裡生產出台南最多的鬼故事。
  我到國華街的市場吃了碗意麵,填填肚子,意麵上放了兩片瘦肉,餛飩湯頭浮著芹菜花。布市的商家都打烊了,廣場上的小農市集東西也快賣光,老樹下聚著一票等發跨年財的小販,賣手提燈籠、螢螢亮亮的塑膠發光物,也賣爆米花。
  一年的最後一天,街頭浮動著特殊的氣場,三百六十五個辛勤的日子,再過幾小時就要統一打包成「去年」,而人生裡,很少有事情比「新的一年」更值得期待。
  美術館旁的友愛街已經封街,車輛無法進出,我越過幾個賣藝的藝人,從忠義國小那頭鑽進後台,闖入兵荒馬亂的現場:街舞聯盟在休息區加緊排練著,高中熱舞社的女生互相綁著辮子,國小扯鈴隊和太鼓隊認真聽著教練的叮嚀,歌仔戲團的天兵天將也在梳妝打扮,是啊,就要粉墨登場了,神也要整理儀容。
  我從簾幕後方探出頭,館前聚滿了黑壓壓的人,一股山雨欲來的態勢。我很少在這麼多人面前演出,開場前還要對市民說幾句話,也許因為在自己的城,我不太緊張。
  「你,在這邊stand by,還有五分鐘……又二十五秒。」舞監要我在樓梯旁待命,別再亂跑。跨年夜,細節必須精確到秒,絕不能耽誤那無比神聖的十、九、八、七……
  六點五十分我準時登台,順利播完了十三首歌,當我播到伍佰翻唱的〈媽媽請你也保重〉(這首歌由台南歌手文夏填詞,戒嚴時曾被列為禁歌),我將視線從電腦上移開。台下那片深邃的海洋,每張臉看上去都差不多,但我清楚看見媽媽在人群中向我揮手,她笑得好開心。
  市長跑完攤會一起來倒數,主辦單位建議表演者不妨留到最後。那麼重要的時刻,比較想去安靜一點的地方,十一點多,我沿著府前路走到一座廟旁邊,登上對面的公寓,來到一家沒有名字的酒吧。大選將至,政黨的宣傳車一路跟著我開,要我記住他們政黨票的號碼。
  從巴黎回來投票的朋友和我約在這裡,我們多年沒見,她的故鄉也在台南。酒吧收留著半醉的人,一張椅子都不剩了,我們站在陽台上抽她的捲菸,晚風徐徐吹來,路人揮著螢光棒,一群一群從樓下經過。忽然,所有人都感應到時間,整座城市在這一刻同步了……
  十、九、八、七……興奮的聲音從不同方位傳過來,我們抱住身旁的人,新年快樂!
  我將杯裡的紅酒喝完,下樓攔車。城裡的車都被散場的市民攔光了,靜謐的冬夜,我在騎樓下獨走,繞過了圓環和鐵軌,走回那棟曾經種滿蘭花的房子。爸媽應該都睡著了,再過幾年,兩人就要迎接結婚五十週年紀念日。
  這一夜,我躺在老家的床上。


陳德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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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七八年生於台南,十八歲北上讀書,人生往返於南北兩地。

 

就讀政大廣電系時沉浸於九〇年代台北藝文場景,與同學毛致新拍攝了濁水溪公社樂團紀錄片。退伍後前往搖滾的首都紐約,在New School攻讀媒體研究所,留學期間架設部落格「音速青春」,書寫當地的次文化現場。

 
返台後於《破報》、《GQ》等刊物發表音樂文字,撰寫唱片側標。平常生活在台北,戶籍留在台南,每年深冬搭南下列車返鄉,回家過年。
 
雙城之外,朋友詹偉雄的領路下走入一個新的時空──壯闊的群山。二〇一九年加入K2峰台灣遠征隊,隨兩位攀登家遠赴巴基斯坦,回國寫下報導文學《神在的地方》,榮獲台北國際書展大獎非小說類首獎。
 
二〇二三年底,四十五歲生日當天,在呂忠翰、張元植等好友的陪伴下,於無雙山完登台灣百岳。
 
寫作與登山外也從事DJ工作,每週深夜來回播歌的酒吧。於鏡好聽主持Podcast節目《朝聖──人與自然的相遇》、《朝聖──重返啟蒙的公路》。
 
作品列表
《爛頭殼:濁水溪公社影像紀實》2001
《給所有明日的聚會》2011
《在遠方相遇》2014
《我們告別的時刻》2018
神在的地方:一個與雪同行的夏天》2021
 
翻譯作品
一日一日:佩蒂.史密斯的影像紀年》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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