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牽夢縈,厄爾布魯斯的試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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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lbrus sourth route
本文為網友的心得,以下內容不代表健行筆記立場。


楔子

「下次想爬哪一座山?」登機前,隊友阿恆問我。

『還不知道,等存夠錢再說吧。』

「那如果等你有錢,想去哪座山呢?」

Lhotse。』我毫不遲疑的回答。

「為何選這一座?這比Everest還困難啊。」阿恆一臉吃驚地問。 

『因為我朋友葬在那,我想上去看看。』此時此刻,我的思緒瞬間陷入複雜的深淵。



「你應該去國外走走。」腦中突然響起熟悉的聲音。

時間回到2012年,萬籟俱寂的山屋夜晚。



「國外和台灣的高山是完全不同世界。」躺在隔壁的Stone對我說。



礙於工作與家庭,現在爬山大多是擔任保育志工的短期勤務,想要爬一次自己想去的高山,都變成奢侈的享受。看著朋友去海外登山分享的美麗風景,看著七頂峰和八千米同學會裡許多老師前輩分享的精采故事,令人嘆為觀止。而自己這幾年,一直不斷地檢視自己的能力,到了海外的高山能否勝任,尤其是聽完Stone講述KanchenjungaManaslu的生與死。

 

國外的高山是什麼樣子呢?真的就像Stone說的那樣,不管多努力都吸不到氧氣,卻冷得讓你想把胃給翻出來,剩下一片空白的腦袋,漫無目地的走著?

 

『我也不知道自己行不行,盡力而為囉!』我隨便虛應著。

「心存正念,盡力而為,老天自然會來幫助你。」

『當然,有媽祖保佑嘛。』我們都笑了。


半年後,Stone不幸在Lhotse峰罹難。



候機室的廣播聲將我拉回現實,心頭念念不忘這一句。 

「心存正念,盡力而為,老天自然會來幫助你。」

這是我攀登完Elbrus後唯一的感想。


真正的登山家,不是四處和人比較爬過幾座百岳,或是體力多好,多神勇。他們憑著自己的信念,追求內心的理想,而非外在的虛榮。這些人真誠而無私,低調而謙虛,樂於奉獻,樂於助人,樂於分享。 所以不只助人者人恆助之,而且助人者天恆助之。


細數這趟行程遭遇的困難。

- 辦俄羅斯簽證因為照片不符被退件兩次,還跟代辦人員在電話裡爭執好久。

- 出發前三週突然被公司派去印度出差,不但打亂了原先的訓練計畫,還連續拉的一個月的肚子。直到了俄羅斯還在拉,所以也不敢吃太多東西,只能靠維他命、寶礦力和能量果膠苦撐。

- 入境俄羅斯時海關不會講英文,電腦又讀不到我的護照資料,護照被扣,人被叫到一邊罰站。

- 在Mineralnye Vody國際機場未見到當地mountain agency的接機人員,在機場等了一個多小時。

- 從Mineralnye VodyBaksan valley的邊境附近被軍人攔下,像是通緝犯一樣的被盤查、臨檢、搜身。

- 上山前發現忘了帶軟殼褲的皮帶。

- 第二天從Diesel hutPastukhov rock途中遇到壞天氣,撤退時遺失了最重要的中層手套。

但很神奇的上述種種困難每到了緊要關頭,總是遇到貴人相助,或者迎刃而解,讓我可以安然度過。 

 

早在一年前,我就有了攀登Elbrus的想法。

 

當時在體育署參加全國山域嚮導複訓研討會,中午休息時間大家埋頭吃便當,黃一元老師順道撥放歐都納七頂峰隊伍攀登Elbrus的影片給大家配菜。這對我並不陌生,同樣在2007年,七頂峰團隊剛攀登完Elbrus,當時的領隊梁明本老師就已經分享過了。 

 

坐在我身旁的是資深嚮導"泥鰍",他看著影片中的美景正出神,同時發出讚嘆。

「這座山其實不需要什麼技術,走上去就可以了。」我不經意的隨口說著。

『是嗎?你去過啊?』

「沒有?但我做過功課,計劃去爬這座山。」

『這麼好,何時要去?』

「還在考慮。」

『別考慮了,趁年輕要好好把握啊。』泥鰍似乎語帶惆悵的說著。

 

年輕?我還年輕嗎?活了大半輩子,對自己的未來依舊沒有方向,什麼都想做,卻什麼也不敢做,不甘於現狀依舊碌碌無為,屈服於現實生活的壓力中。 如果Stone說的話是讓我想去攀登高山,那泥鰍這句話則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好,我決定了,明年就出發。」

 

為何會選擇Elbrus

我自己主觀認為,Kilimanjaro太過輕鬆,沒挑戰性,雖然我很想去看看那即將消失的火山冰帽。EBC / ABC,只是健行而已,還論不上登山。

考慮的選項只剩下 McKinley、 Aconcagua、 Island peakElbrus

查了一下國際商業登山公司,McKinleyAconcagua的價格實在高的可怕,目前實在沒有能力可以負擔。 本來計劃想要跟朋友一起走Island peakMera peak大環線,結果尼泊爾發生了大地震。

 

最後選擇了Elbrus

 




Day0 2:30AM Taipei International Airport 30m

零下三十度,到底有多冷?出發前三個月,我看著裝備清單發呆。


在台灣,最冷也不過零下十度,以我目前現有的裝備綽綽有餘。但是在高緯度、高海拔地區,並不能用相同的狀況來衡量,此外還要考慮當地的風寒效應。


一般來說Elbrus攀登分南北兩側路線,另外還有偏技術性的東稜與西稜路線。最單純的南側路線,沒有什麼技術地形,用一般的阿爾卑斯式攀登即可,唯一需要顧慮的只有天氣因素,尤其是強風和低溫。雖然Elbrus的海拔不高,但由於緯度高,氣候環境與八千米高峰類似,若遇到壞天氣就必須馬上撤退。


檢查裝備的同時,發現自己的雪季裝備多半已經老舊失效。多年的登山經驗告訴我,保命的裝備千萬不能省,但是防寒裝備的價格,可是和耐寒度成反比,呈指數方式的往上跳。結果又花了一大筆錢購買新裝備,海外遠征最大的難關還是荷包啊。


平常習慣穿雨鞋爬山,所以又穿回雙重靴去爬了幾座山重新適應。使用多年的冰爪冰斧幾乎都鈍了,重新用挫刀磨利。仔細檢查吊帶、繩子和勾環,順道複習所有的基本繩結和系統操作。老舊的Hardshell也全都測過一遍防水性,把裝備失靈造成的危險因子降到最少,更不希望Into thin air書中描述外國隊伍嘲笑台灣人的醜態,發生在我身上。


至於體能,從半年前開始,心肺訓練、肌耐力訓練、LSD、負重訓練、高海拔訓練...等等,該做的都盡力去做。


我已經準備好了,剩下的,交給上天。


凌晨兩點半,打包行李出發。這次行程,我沒有辦國際漫遊或是行動上網,因為不打算接任何電話。在桃園機場,關機前,寫下一句話給自己。

It's not a journey but a voyage of life.

 



 

Day1 2:00PM Mineralnye Vody 300m

車子奔馳在Baksan valley的山路上,斗大的雨滴拍打著車窗。車上的隊友全在熟睡,而我帶著不安的情緒,看著窗外的大雨。 在台灣爬山也是這樣,如果出發前下雨,就會擔心得無法入眠。Elbrus能否成功登頂的關鍵,天氣占了很大因素,即使多了一天預備天,但是否還有體力能夠再爬一趟?根據當地的天氣預報,今天之後天氣會變好,持續到登頂當天,才開始變壞。


希望俄國的氣象局會比台灣準確。

 

山路上,高聳的岩壁夾雜兩旁,放牧的牛隻三三兩兩,車上正放著英文舞曲,我將手裡的Mountain Dew一飲而盡,心想要不是司機和嚮導在前方用俄語談天,不然根本就身在美國Clayton的鄉間公路。這麼放鬆的午後,應該是Mountain Dew的咖啡因發作,才讓我無法入眠吧。

 

不久之前,我們停靠在Mineralnye Vody郊區路邊的一個賣場休息,大家都還沒吃午餐,剛好有間Subway,隊員們紛紛進去買食物充飢。原本計畫是今天下午三點以前我們就可以到達Elbrus山下的小鎮Terskol吃午餐。

 

今天中午,飛機抵達Mineralnye Vody,機場航站正在整修,旅客下飛機後被接駁巴士載到一旁像是臨時搭建的鐵皮屋。Mountain agency的接機人員沒有出現,看著其他公司的登山客都被接走了,不知道是不是接駁地點變了,也只能在原地乾著急,後來才知道他們在路途上被軍人攔下來檢查,我們在機場枯等了一個多小時。

 

更前一天,莫斯科機場的入境處擠滿了大陸遊客,我排隊入境也是等了一個小時。當輪到我時,入境處的海關小姐一副臭臉的看著我的護照,然後搖搖頭。

Is there any problem? 

OX##%%OX%##!』海關小姐對我嘰哩呱啦的不知說什麼,然後指了指旁邊。

What do you want from mestand out there?」

OX##%%OX%##!』小姐的臉更臭了,又指了指旁邊,然後把我的護照收到抽屜裡。

「你在講什麼鬼啊?扣著我的護照幹嘛?」我只能面帶微笑地用中文對她說。

 

為什麼我知道他要我去旁邊站著?因為那邊已經有另一位排在我前頭的台灣人,被叫去那邊罰站。幾個海關人員一邊看著我們的護照一邊討論,一邊又用奇怪的眼光看著我們。當然我們兩個站在那邊也不敢放肆交談,深怕他們以為我們是一夥的。至於那些吵雜愛插隊的大陸人呢? 當然一個個都順利的通關了。

 

大概十分鐘後,跟我一起罰站的台灣人被叫過去,拿回護照入境了。

啊?我咧?

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因為我的護照來自中共的敵國?還是簽證照片有問題?



辦俄羅斯簽證時,照片因為頭的比例太小被退回。重拍後才知道不能戴眼鏡,因為代辦的小姐沒有告知。再次重拍照片,代辦小姐卻認為背景不夠白。去背總可以了吧,馬上把照片去背寄過去,結果代辦小姐卻說背景的顏色不對。

去背已經是純白了,怎麼會顏色不對?

在電話裡爭執了許久,我說對方電腦螢幕的問題,眼睛的錯覺,她卻堅持是我照片背景顏色的問題。我說已經去背了,她卻不懂去背的意思。講到最後總算願意幫我送件,也順利拿到了俄羅斯簽證。

 

我還在罰站。

 

站在這裡越久,心頭思緒就越亂,只知道如果這時被拒絕入境,等於是花了許多金錢和時間訓練的軍人還沒上戰場大展身手,就在自家門前跌跤陣亡,實在夠慘了。

 

不知站了多久,臭臉的海關小姐拿出我的護照往電腦讀卡機上一刷,然後看了看,又收回抽屜。就這樣重複了幾次這個動作後,終於把我叫了過去,蓋了章,發了Arrival form,趕我進去。如果我會俄語,我會對這位金髮的海關小姐說,您長得這麼漂亮,如果臉不要這麼臭,笑起來很像年輕時的美國甜心梅格萊恩。

 

此外我終於知道為何之前在飛機上,空姐說不用寫Arrival form,因為我在辦簽證時所有的資料都已經輸入俄國海關資料庫,所以入境時海關從電腦把Arrival form列印出來給我,等出境時再繳回,有點像是落地簽的用法。也終於明白,海關的電腦大概是用8086等級的CPU,網路大概是用 33.6k的電話數據機,所以刷我的資料要等個半小時才會出現。

 

入境俄羅斯Arrival form一定要保管好,但是既然已經辦了簽證,海關又蓋了章,還要隨身攜帶Arrival form幹嘛?害我在俄國每天都戰戰兢兢,深怕不小心會損壞或弄丟這一小張薄薄的紙。

 

到這邊再次認清,俄羅斯也是金磚五國之一嘛,無論在中國大陸、印度還是俄羅斯,類似這種狗屁到灶的事真的見多了。實在不敢想像,如果在這個國家弄丟了Arrival form,出境時會發生什麼事。還有我實在不解為何我們要稱俄國人為戰鬥民族?如果是因為youtube上那些看起來很厲害的影片,只能說那真是騙很大。我在這邊看到的俄國人,懶散、愛喝酒、愛插隊,跟大陸人幾乎沒什麼不同。

 

尤其是愛插隊這件事,在歐美很多國家都會發生,這些死老外根本沒把東方人放在眼裡,明目張膽的就在你面前插隊。無論是排隊買票、上飛機或買東西,他們就直接插進來站在你前面,甚至從你面前又分出另一條支線。

Excuse me, please don't cut in line!」大部份歐洲人聽到你講英文後先是一愣,然後就會羞愧的離開,但是死老俄例外。

OX##%%OX%##!』死老俄知道他們在插隊,但會跟你講一堆鬼話繼續插隊。

有一個老太太更絕,跟她講不要插隊,她還拿出皮包翻證件給我看。這啥小?你是KGB嗎?

 



現在因為行程的延誤,大家錯過了午餐時間,只能在路邊買Subway充飢。我從印度回來後就一直拉肚子,雖然吃了止瀉藥會有所改善,但停藥後又會繼續拉,所以現在不管看到什麼都沒有胃口。隔壁有家登山用品店,信步進去逛一逛,看看有沒有瓦斯可買,因為我這次帶了爐頭跟瓦斯燈。

 

晚上在寒冷的山屋點爐火,是數年前雪季爬山時,同行的朋友”當歸”教我的。他說晚上在山屋點爐火,室內會比較溫暖,也比較好睡,他在國外登山都是這樣。後來我去爬山都會隨身帶著輕便的瓦斯燈,晚上就點著它,不但溫暖且方便照明。尤其我自己覺得頭燈LED的白光太過冷冽,瓦斯燈的火光,像壁爐一樣,讓人有幸福溫暖的感覺。

 

這次帶瓦斯燈來,也是希望在Elbrus寒冷的山屋裡,能夠帶給自己和山友們一絲溫暖。

 

Do you have gas?」我進門晃了一圈看不到瓦斯,直接問櫃台的小姐。

OX##%%OX%##!』完了,又是嘰哩呱啦。

GasGasLike this............Oh~No!No!」我比手畫腳了半天,結果他拿了個鋼杯給我。

Hey Guy We need to go...........』這個時候救星到了,會說英文的俄國嚮導Andrey走了進來。

I'd like to buy a gas can!」我對Andrey說。

Guts!』  他很酷的轉頭對店員小姐說。

 

原來瓦斯的俄語要念成guts?所以下次我要買瓦斯,應該問Do you have guts!?

 

小姐拿了標準罐裝的Show peak瓦斯給我,一看價格差點沒暈過去,580RUB(當時匯率RUB:NT=2:1)。可能日本離這邊太遠才這麼貴,但是店裡只有賣這一款,只好咬牙買下去,這也是我這輩子第一次買Snow peak的瓦斯。

(後來回台灣才發現我買的這款是高效能瓦斯,在台灣也要賣兩百元。)

 

買到瓦斯後,走回Subway,突然發現櫃檯後面冰箱裏頭有一排飲料,頓時讓我眼睛亮了起來。

Mountain Dew!」  我不自覺的叫出聲。以前在美國最愛喝的飲料,沒想到在敵對的俄國竟然有賣。

『你剛剛說的是Mountain Dew對不對?我也來一瓶。』隊友William聽到我的大喊後也跟著附和。

其他的隊友也好奇詢問這是什麼飲料,想要一起買來嚐嚐。事後有人覺得不好喝,也有人問我這跟雪碧有何不同。

 

Mountain Dew是否好喝見仁見智,我喜歡喝它是因為懷念美國那段甘苦的時光。就像很多人懷念二格山的綠豆湯,或八通關的愛玉冰一樣。William似乎跟我有相同的想法,他說準備背這一罐到Elbrus山頂好好享受。

(結果登頂時他竟然忘了拿出來,又把那罐Mountain Dew原封不動的給背下山。)

 

 


Day1 5:00PM Baksan valley 2000m

Baksan valley,介於Elbrus山脈與高加索山脈間,包含Elbrus地區與登山小鎮TerskolElbrus地區海拔約2000m,由南北兩條高度超過4000m的山脈包夾著,Baksan river貫穿其中,北面是Elbrus東、西峰與尾稜,南面則是高加索山脈。再往南越過高加索山則是喬治亞共和國,高加索山是俄羅斯和喬治亞間的天然屏障。因為如此,2008年兩國交戰時,會戰地區分別發生在東邊的南奧塞提亞與西邊的阿布哈茲,夾雜在中間的Elbrus地區得以倖免於難。

 

希臘神話中,這個地方是提坦神族普羅米修斯被眾神之王宙斯囚禁受苦之處,後來半人馬凱隆自願代替普羅米修斯繼續在此受苦。如今普羅米修斯已被釋放,凱隆升天變成了人馬星座,此地也成為烽火邊緣的桃源仙谷。



傍晚時分,終於到達Terskol,會拖到這麼晚,因為我們也被軍人攔下來臨檢了。或許因為兩國關係緊張,從Mineralnye VodyBaksan vally,沿路上幾乎三步一崗,五步一哨。過程就不多說了,反正我感覺這些軍人不斷的刁難,就是要錢,但或許近幾年普丁開始打擊貪腐,所以他們也不敢明目張膽的直接開口。

(回台灣後看了七頂峰同學會的紀錄,果然當時他們有繳交”過路費”)

 

我心裡只想趕快離開這些哨所碉堡,因為那裡通常是被機槍掃射或自殺炸彈攻擊的目標。

 

到達下塌的旅館,本來以為是舊蘇聯式的集合公寓,結果竟然是歐式的經典莊園建築,中庭大廳採自然採光,還有我最喜歡的壁爐,而且這個壁爐是真的有在使用,不像其他歐洲大部分莊園的壁爐只是裝飾品。

 

這家旅館號稱三星,但在我眼裡簡直就是五星級。或許是下雨打雷的關係,這個地區目前都在停電中,不過晚上九點才會天黑,所以放完行李,我們去Cheget吃”午餐” ,吃完飯後大夥沿著Baksan river溪畔的森林步道散步回旅館,此時天空依然不停著下著雨。



今天晚上九點半在旅館用晚餐,彷彿讓我回到兩週前的印度。在Bangalore,當地人一天吃四餐,下午五點時會吃一餐,他們說這是”點心” ,然後晚上十點再吃晚餐。我剛到印度時,每次八點下班時去餐館吃飯,都空蕩蕩沒半個人,有一次加班到九點半,本以為街上餐廳都打烊了,結果全都客滿。

 

晚餐前,將所有裝備癱在床上,做最後的確認,除了食物之外全部裝備都在這了。

 



突然發現,軟殼褲上頭竟然沒有皮帶!?糟糕,真是百密一疏。

 

這件軟殼褲雖然腿部比較貼身,但是腰圍至少大了一圈啊。穿起來試一下,走不到兩步就往下滑。唯一想到的辦法,拿出備用的普魯士繩當作腰帶使用,但是行的通嗎?普魯士繩不會和吊帶干涉嗎?

「可惡!怎麼會這樣?」我自言自語的嘟囊著。

『怎麼了?』  同房的隊友小賴看到我一邊理繩一邊喃喃自語,好奇的問我。

「我忘了帶這件褲子的皮帶,腰圍太大了沒辦法穿,看來只能綁普魯士繩了。」

『不用啦!這個給你。』  他從背包裡翻出一小截棉繩。

「這個?」我有點納悶,這麼短的繩子如何繫在腰上代替皮帶?

『你把兩個腰帶環綁起來,褲子就緊啦。』

 

啊!怎麼都沒想到還有這招,只要把褲頭上緊鄰的兩個腰帶環拉緊就可以了。對我來說看似麻煩的問題,不到三分鐘就解決了。



九點半至餐廳晚餐,因為傍晚才吃過,而我回房間又拉了一頓肚子,所以只吃些水果。Andrey宣佈今年當地的嚮導聯合在山上架了安全繩,所以登頂那天所有人改為普魯士確保攀登。


原本的攀登方式為結繩隊,也就是多人一組的隊伍用主繩連在一起,用交互確保的方式登山。當初聽到這個方式時,心裡就覺得不安,一直讓我想到Stone說起Manaslu雪巴兄弟割繩犧牲的悲壯故事。

 

繩隊作業是阿爾卑斯式攀登的特色。阿爾卑斯式攀登泛指獨立作業的攀登模式,這個概念源自歐洲,是歷史悠久也是最普遍的登山方式。而繩隊是最直接也最快速的攀登方式,這種型態比較適合有經驗且有默契的隊伍,只要有人滑落,其他人馬上可以確保制動,並迅速架設繩索救援系統。但如果對於沒有默契與經驗的人來說卻非常危險,萬一有人滑落,其他人又無法即時反應做好制動,很可能整個繩隊的人都得一起陪葬。

 

架設固定繩則是喜馬拉雅式攀登的特色。喜馬拉雅式攀登顧名思義源自尼泊爾,最初西方人去爬喜馬拉雅山,會請當地經驗豐富的雪巴人運補食物,建立營地,並沿路架好固定的繩子。所有人只要依照地形打普魯士結、Jumar或大D,將自己和主繩連在一起,就不怕墜落或迷路,就算遇到壞天氣也可以沿著繩子前進而不致迷失方向。

 

而我們這隊的山友來自四面八方,大家互不熟悉,也不知默契如何,結繩隊風險太大。如果結繩隊上山,別說團隊制動或繩索救援了,隊伍裡大部分的人都沒有繩隊經驗,一定不懂觀察繩伴位置和速度調整繩圈,辛苦又危險。現在改為這個方式,不但讓我放下了心中的大石,而且我們的確保更簡單,兩條確保繩環就夠了,不需要一路推普魯士攀爬。

 

接著Andrey拿出兩份切結書給大家簽名。

 

這兩份切結書,其中一份說白了就是生死狀,內容主要是說你在山上的安危自負等等。其實我自己覺得沒什麼,在國外登山都是這樣,自己的行為自己負責,這才是健康的登山環境。

 

另一份就是說明嚮導的權利最大,不管他說什麼你都得乖乖聽話,不然就滾蛋。接下來這幾天,嚮導會檢視每個人的裝備、體力、雪地技術與團隊合作精神,如果不符要求他就會把你踢下山。如果,整個團隊不符要求的人數比例太高,他就會穿上冰爪把整個隊伍全都踢下山,毫不留情。

 

這也沒錯,老外認為你會來參加國際商業隊伍,爬這種等級的高山,一定是已經具備相當的水準,全世界都一樣。不像台灣,嚮導必須兼領隊、挑夫、廚師、醫生和保姆,應付許多心態偏差的登山客,常常遇到有人穿個高跟鞋,拖著登機箱就來爬玉山,或是只爬過陽明山就來爬南三段或聖稜線這類荒唐的事情。

 

"When you go to the mountains you accept the risk. If you walk through the Khumbu icefall, you accept it. No matter if you are doing it for money to work or just for yourself. This is just a simple fact. Everybody can make their own decision." by Ueli Steck.




Day2 7:00AM Baksan Valley 2000m

今天是高度適應日,本來預定的行程是爬Cheget山,但臨時改去Novy Krugozor


昨天晚餐後又拉了一次肚子,早上決定先吃一顆止瀉藥,雖然爬高山最忌亂用藥物,但再這樣下去不行,體力遲早會耗光。早餐後Andrey開始分發今天的午餐,這裡吃的東西其實很簡單,主食永遠都是起司和乾麵包,早餐有燕麥或藜麥粥,晚餐有烤魚、燉肉、羅宋湯、新鮮番茄和小黃瓜。今天的午餐是一塊乾麵包、一條巧克力、一盒果汁和一顆蘋果。

 

天氣總算放晴了,藍天白雲如畫一般。車子把我們載到Terskol市鎮中心,這裡是Terskol riverBaksan river的匯流口,我們走在一條原始小路,沿著Terskol river往上攀升。

 

空氣非常的乾爽,乾到我早上起床發現鼻子裡頭都是黑色的血塊,來到這裡嘴唇必須隨時擦護唇膏,卻不知鼻孔內其實也需要擦護唇膏。

 

沿著緩坡上升,沿途野花盛開,襯托著後方的山脈,風景優美,蟲鳴鳥叫,好不自在。

 

突然我看到熟悉的植物,這不是薊嗎? 這裡的歐洲薊有兩種型態,像阿里山薊一樣的英勁挺拔,或像玉山薊一樣的橫枝垂流,開著桃紅色的花朵。接著熟悉的植物一一出現,當歸、金絲桃、法國菊、白株樹....等等,跟台灣的高山植物像極了。現在的季節對當地來說已經秋天了,山坡上的草本植物卻像春天到來似的百花盛開。這段路應該是熱門的健行路線,有很多當地人穿著短褲短袖就上來了,甚至還有幾個年輕女孩穿著比基尼。

 



也許是太舒服了,大家的腳步越來越慢,走了三小時左右來到了Garabashi cave外的瀑布。很多年輕人在此玩水嬉戲,這條溪的源頭是Garabashi冰河,我爬到溪邊嚐了一口冰河水,沁人心脾。


 

約一個小時後到達山頂,上面有一個氣象站,我們在此用餐,北方是Iryk valleyTerskol冰河,南方是Cheget山、Donguz-Orun山、Nakra山與著名的"7"字冰河。西方的一片雪白,就是Elbrus山。

 



我們今天走的是攀登Elbrus山的舊路線,從這邊可以一直走到Base camp,但必須穿過Garabashi冰河,非常危險,很少人會走這邊上去。路旁一棵石頭上顆著看不懂的文字和年分,Andrey說這是為了紀念這條路線罹難的登山客。



今天到現在完全沒有想拉肚子的感覺,風和日麗,風景優美,讓我胃口大開,整包午餐都吃光了。午飯後,四周雲霧湧現,開始變天了。下午回到登山口,天空開始飄雨,我們就在毛毛細雨中沿著Baksan river溪畔走回旅館。今天我們從2000m,爬升到3050m,來回路程約19公里。回旅館後,Andrey要大家把雙重靴、冰爪穿上,吊帶和確保系統穿好,到旅館外的草地上,他要檢查。



天空的雨停了,我第一個下去把裝備全穿上,Andrey檢查完後比了OK,沒問題。之後想趁空閒時間洗些衣服,因為俄國旅館浴室都是淋浴間,洗臉盆的排水孔也沒有塞子,無法放水洗衣服,所以我都只能先用一個襪子把排水孔塞住,然後放水和洗衣粉,趁水還沒流光前趕快洗。洗臉盆的容量很小,一次只能洗一件衣服,所以大部分在旅館的休息時間我都在洗衣服。



現在發現很多隊友不會打確保,所以大家都留下來互相幫忙。



「其實很簡單,普魯士繩中間打一個阿爾卑斯蝴蝶結上吊帶主環,兩邊各打一個雙八扣大D,搞定!」我說明自己的做法。

『……………』隊友們一頭霧水的看著我。



現在要教學也來不及了,我就一個一個地輪流幫大家做。因為臨時改變攀登方式,很多人的繩子和大D都不夠。

看了一下每個人帶的繩子。

 

有的人只帶根不到半米的短繩。

有的人聽到要兩條確保繩,就自作主張的把一根普魯士繩剪成兩半。

有的人帶來的繩子是那種晾衣服用的軟繩。

兵來將擋水來土淹,不同狀況就做不同的確保,太短就接繩,太細就打雙股,沒有大D就打繩環,各種繩結全都用上了。



比較麻煩的是冰爪。

有的人從未用過冰爪,不知道怎麼綁。

有的人冰爪是出發前才租來的,結果不合鞋子。

有的人冰爪竟然穿反了,Into thin air書中的劇情實際上演。

更多的人是中骨長度沒調好,或是不知道如何調整,所以穿上冰爪後不是太短無法貼合鞋面,不然就是太長綁不緊。


幸好當地登山用品店有提供租借服務,所以冰爪不合或是缺裝備的隊友可以現場租裝備。也幸好最後大家都能夠符合標準,Andrey檢查完後也很滿意。


台灣的特殊高山地形造就其他地區沒有的四季景象,我們可以今天在500m穿越熱帶叢林,隔天馬上就在3500m冰雪攀登。但是台灣大部分的登山客,對冰雪的認知近乎幼稚園的程度。每次出了事,公部門不擬定更完善的制度,卻總是敷衍了事的封山,讓登山客遠離冰雪之外,實在可惜。還記得去年底聖稜線就因為意外事件而規定雪季封山,現在想要雪季觀賞聖稜的美景已成絕響。



晚餐後,為了保險起見先吃了半顆單木斯,明天就要上山了,真正的考驗即將到來。 

(結果後來太晚洗衣服,隔天來不及乾,一大早就陷入吹風機吹不停的無間地獄。)

 




Day3 10:00AM Garabashi 3800m

「休息一下!」William氣喘吁吁地說。

O .........OK!』我也是喘到幾乎連話都說不出。



我跟William兩人,正將所有的裝備和食物搬上Snow cat,我們已經忙了一個上午運補裝備和食物。Snow cat,有的國家稱Snow plow,是一種履帶式剷雪機,後方車斗可乘載人員和物資。ElbrusBase camp物資運補主要是靠Snow cat和雪上摩托車。

 



今天就要上山了,我們先在Terksol和廚師會合,她已經買好這幾天所有的食物,一箱箱的堆在地上。我們的廚師是一位胖胖的俄羅斯大嬸,我真的忘了她叫什麼名字,熱情、幽默,很標準的西方大嬸性格。

「她要跟我們一起上山嗎?」看到她的體型,隊友們抱著懷疑的眼光。

等到她兩隻手各扛起一箱食物,大家都閉嘴了。



今天我們要把所有的裝備和食物,運補到3900mDiesel hut

Elbrus地區是俄羅斯著名的滑雪勝地,所以無論Elbrus山和Cheget山都有滑雪纜車。我們要搬運所有的裝備和食物,從2300mAzua,乘坐廂型纜車到3000mStary Krugozor,再換乘另一段纜車到3500mMir,再搭乘吊椅到3750mGarabashi


到了Garabashi,靠人力運補到雪線以上,換乘Snow cat3900m,再靠人力運補到Diesel hut



Diesel hut就是接下來這幾天我們住的營地,整個Elbrus山南面的Base camp分佈在Maly Azau冰河與Garabashi冰河間,高度從3780m4100m不等,包含Ice campBarrel hutDiesel hutPriut 11 hut.........等等。我們的營地在Diesel hut較低的地方,約海拔3900m的高度。我們不斷來回穿梭在車站樓梯搬上搬下,通過狹小的閘門,追趕纜車,跳上吊椅,每包Duffel bag和箱子至少超過十公斤,實在非常累人。



現在我站在Snow cat的履帶上,忙著將一包包的裝備抬上去給William。我們似乎忘了現在的高度,用平常搬運的速度搬上搬下,還搬不到一半已經氣喘如牛。

『我看還沒開始爬,體力就耗光了。』William邊喘氣邊開玩笑的說。 

現在的高度差不多3800m了,今天從2000m一下上升到3800m,大概還無法適應。昨天,我怕自己無法適應高度,吃了半顆單木斯。現在,拜單木斯所賜,我的手指頭腫的像臘腸一樣,早知道不吃了。



要把全部裝備搬上Snow cat的確累人,但是沒辦法,車門就是這麼小,容納兩個人已經是極限了。

『要不要換人?』其他隊友關心的問。

「沒關係,讓我喘一下就好!」其實已經搬得差不多了,而且我也懶得再爬下去。

結果上完裝備後才知道,這台Snow cat只載裝備,人員必需搭另一台車,所以我還是得爬下去。

 

我們的營地就架設在Maly Azau冰河邊緣的石頭上,所謂的山屋其實是貨櫃屋,後方的廁所直接懸空在冰河上方,暗灰色的冰河裂隙清晰可見。我們所有的排遺、廚餘和可分解的垃圾,就直接傾瀉到冰河裡頭。這樣看來似乎不環保,但是很多國家都是這樣把垃圾丟到冰河底下。據說冰河在移動時會把這些垃圾磨碎,然後跟著冰河慢慢流到海裡,我想這應該也是幾十年後的事吧。

 



這個營地一共有七個貨櫃,一個貨櫃是餐廳與廚房,其他貨櫃都是寢室。一間寢室有上下舖共八張床,上面鋪著床墊和枕頭。裡頭有電燈,插座,桌椅,簡直是七星級山屋。



剛抵達營地,發現旁邊的雪坡上有個直徑約60cm的洞,吸引了我的目光,沒多久裏頭爬出一個人,是雪洞。在台灣,應該只有沒事會把"岳"或"登山聖經"拿來猛K的山癡,才會知道雪洞是什麼東西。在國外,挖雪洞是冰雪地基本求生技能,也是外國登山學校的必修課目。當一片荒蕪的冰雪地,沒有任何樹木可供建造遮蔽場所,只能挖雪洞緊急避難。據說,一個設計良好的雪洞,其保暖程度比帳篷還要好。2013年,八千米同學攀爬G2,文辰不慎滑落受傷,等待救援時,阿果就緊急挖了一個雪洞避難,兩人安然度過一夜。但是在台灣,雪洞的用處確實不大,細數國內參差不齊的雪訓隊伍,目前有開雪洞課程的寥寥可数,而且還要老天配合,下一場夠大的雪。



趁著大家還在安頓行李的時候,我好奇過去找他們聊了一下。



Kasatikov Steven,會說些簡單的英文,看似年輕的大男孩,今天跟朋友兩人來爬Elbrus,準備明天登頂後下山,然後再去爬另一座山。他們沒帶帳篷,也不住山屋,只帶了鏟子和鋸子,這個雪洞就是他們今晚的住所。

 



聊開後,Steven突然問我有沒有帶Vokda,想要喝一杯。

「天啊!你們俄國人怎麼那麼愛喝酒啊!」我忍不住好奇的問。

『因為這邊天氣冷,喝點酒比較暖活。』他笑著說。

我說我沒帶酒,因為在山上喝酒容易得高山症,他們露出一副不可置信的眼神。



接著我向他請教了許多雪洞的知識,包括地點的選擇,挖掘的技巧與注意事項。他也讓我進去參觀內部的格局,包括置物空間、臥室、炊煮空間與通氣孔,再與我學到的一一驗證,融會貫通,心中頓時豁然開朗,格外興奮。離開前,Steven又說他們食物帶太少了,沒吃飽,問我有沒有吃剩的東西可以給他。



我回去拿了包台灣帶來的米果與他們分享,大家吃得津津有味。有人看到我們在雪洞前聊開了,也好奇地過來湊熱鬧。Steven拜託我跟大家說,如果要參觀雪洞或是拍照,能否拿酒或食物過來交換,或是給4050RUB意思一下。最後,他們拜託我回台灣後寄些Elbrus的照片給他們,因為他們連相機都沒有。



我自己認為,他們是不折不扣的山癡,和很多背包客一樣,應該沒什麼固定收入,一邊打工賺錢,一邊四處爬山。

 到現在 ,我們還有用e-mail聯繫。

 



Day3 1:00PM Base Camp 3900m

本來以為上了山,吃的東西一切從簡,但是今天的中餐,有新鮮蕃茄、小黃瓜、麵包、蛋糕、餅乾、起司、火腿、燉肉、還有一籃巧克力,上午我們那麼辛苦的運補食物,現在終於值回票價了。午飯後,每人發了一袋食物,跟昨天一樣,裏頭裝著乾麵包、蘋果和巧克力。下午我們要從山屋出發爬到4900mPastukhov Rocks


照理講上到雪線後氣溫會下降很多,但是目前太陽這麼大,我的衣服似乎穿太多了。出發沒多久身體就開始流汗,這可不是好事,所以衣服脫了又脫,但是褲子卻沒辦法脫。天啊!我快熱死了。連一旁的老外都受不了打赤膊,就知道天氣有多熱。

 



其實一離開營地,高度就已經突破4000m,但是我現在卻覺得心情煩躁。



出發前,Andrey安排了隊伍的順序,讓狀況較差的隊友先行,我和小賴走在最後面。但不知為何,我們現在用極慢的速度前行,一開始我在後頭慢慢四處拍照,沒什麼特別感覺,但是現在,走了半天我們還在Diesel hut附近。

「或許前面的隊友不習慣走雪地吧。」我跟一旁的小賴說。

『是啊!好熱!』小賴也是穿太多褲子,沒辦法脫下來。



看著我們前方的路徑,左右兩排岩石,是4050m4400mPriut "11" Rocks再上去"7"字型的岩石,就是4700m4900mPastukhov Rocks


每天來爬Elbrus的人非常多,大部分都只是上來晃一晃,頂多爬到Pastukhov Rocks就下山,登頂對他們來說似乎不是那麼重要。現在是下午,很多人都已經陸陸續續登頂下來,只要遇到東方人我就會跟他打招呼,順道問他們來自哪裡。結果只有一位住在美國的台灣人,陪她的老外男友來爬山,其他全都是日本人。

 

不知走了多久,已經接近傍晚,才剛通過Priut 11 Rocks,到達4400m的緩坡。這段路又不陡,怎麼會那麼慢?我看天黑了也走不到吧?Andrey大概也覺得隊伍太慢,所以就一直走,完全沒有休息,連喝水的機會都沒有。現在我覺得又餓又渴又累,天都快黑了,要走到何時啊?

 

到了4500m左右,突然天空下起冰霰,四周雲霧湧現,來的非常突然。氣溫如溜滑梯般的迅速下降,十分鐘前還艷陽高照,現在四周已經一片大霧。Andrey這時宣布天氣變了,我們要回頭下山,感謝老天。後來我才知道,雲霧是從山下爬上來的,所以不會有感覺即將變天,等到你身陷雲霧中,已經來不及了。

 

氣溫降很快,四週颳起強風,我馬上卸背包脫外套,把中層保暖衣穿上。因為我走在最後,隊伍又拖很長,等我剛到準備要下背包,前面的隊友已經穿好衣服出發下山了。衣服才剛穿好,有位隊友突然大喊他的登山杖壞了,其他人都走了,我就順道幫他看了一下,原來只是螺栓鬆脫,我把手套脫了幫他故障排除。搞定後,隊友先下去,我把衣服穿好,上背包,整理手套,一層層的戴上,回頭一看,隊伍已經消失在雲霧中。

 

不妙,雖然知道可以跟著雜亂的腳印往山下走,但一片雲霧中沒有方向,萬一錯過隊伍就糟了。也不管另一隻手套還沒穿上,我拎著登山杖往回狂奔,一邊看著雪上的腳印確認方向,終於在前方不遠處看到隊伍的身影。大家下山的速度簡直跟上山成反比,我因為剛剛跑得太喘了,放慢腳步,在後頭約50公尺的距離跟著隊伍,此時Andrey回頭看到我脫隊,馬上把隊伍停下來,回頭把我罵了一頓。他在罵什麼我真的聽不清楚,因為距離太遠了,所以當下也不覺怎樣。

 

直到隔天發現我的中層手套掉了,心頭才開始覺得悶。

 

我的手套一共有三層,通常我把手套脫下,外層和中層會直接抽離,留下內層。所以我一直以為中層手套是在外層手套裡面。手套和衣服一樣,內層排汗,中層保暖,外層防風防水。在極地,手套和鞋襪是保護身體末梢最重要的裝備,若保護不夠很容易凍傷。



最後摸黑回到營地,好累,而且我的中層衣跟排汗衣全部溼透。今天一樣九點吃晚餐,提早進餐廳,WilliamAndrey已經坐在裡面,廚師大嬸笑咪咪地端出兩碗羅宋湯。寒冷的天氣,疲憊的身軀,這碗熱呼呼的羅宋湯真來的正是時候。

 

此時William開始講述羅宋湯的故事。

 

原來”羅宋”就是Russian,是1917年俄國十月革命時,俄國難民帶來中國的料理。我一直以為羅宋是某個中國人的名字,因為發明了這道料理,所以稱做羅宋湯。還記得國小第一次喝羅宋湯,是每天早上校門外餐車賣的。那時聽到的故事,羅宋是個乞丐,把所有乞討來的食物一起放在鍋裡煮,沒想到特別美味,一時傳開來,就成爲一道名菜。我還記得當時有首詩來形容:

夏夜綿綿

做羹湯,

細火煲煲

遊子暖,

絕味年年

百世揚。

 

俄國的羅宋湯跟台灣喝到的類似,一樣以蕃茄湯為基底,裏頭有紅蘿蔔,甜菜根和肉塊,再加上洋香菜和一匙酸奶,有時裡面會加麵條或是米飯。加了酸奶後的羅宋湯,整個湯汁變成粉紅色,非常詭異,但也不管這麼多,只要有熱湯可以喝,就是美味。

 



今晚的主食是雞肉燴飯,這就真的不好吃,飯的水加太多,吃起來又黏又糊,雞肉又乾又硬,完全沒味道。不過羅宋湯真的好喝,喝完後,廚師大嬸還熱情的要幫我續碗,只是現在我感覺肚子不太對,飯只吃了半碗,湯喝完就沒再吃任何東西。晚飯後量血氧,跟昨天比起來降得太快,可能今天真的太累了。

 

今晚,隊友們早已入睡,我在瓦斯燈面前烘中層衣,想著今天發生的種種,想著為何隊伍行進速度如此緩慢,想著今天差點跟隊伍走散,不知明天又會發生什麼狀況。烘了一個小時,衣服總算乾了些,本來想要繼續烘排汗衣,但真的太累了,就索性把排汗衣丟到睡袋裡,靠體溫烘乾。

 

半夜果然又在鬧肚子了,我穿上新買的Down jacket,走出山屋去上廁所。Down jacket是出發之前,朋友"當歸"建議我買的。他說海外寒冷的高山,半夜起床上廁所時非常好用,現在看來果真沒錯,穿著它走出戶外依舊非常溫暖。



廁所就懸掛在冰河邊,我躡手躡腳地走進去,脫了褲子才剛蹲下,一陣寒氣迅速從糞坑傳了上來,原本要爆發的火山馬上縮了回去,當下我還以為我的屁股結冰了。

 

是誰那麼可惡把廁所直接蓋在冰河上啊?

 






Day4 8:00AM Base Camp 3800m

今天不知Andrey又要如何折磨我們了,他要我們拿出冰斧,把吊帶和確保穿上。

 

昨天晚餐時,聽到有人說,因為提早撤退沒有爬到Pastukhov Rocks,所以今天還要再去一次。再去一次我覺得無所謂,但如果還是像昨天那種龜速在爬,我真的會抓狂。

 

吃完早餐,我提早到餐廳前面準備集合。昨晚放在睡袋裡的排汗衣已被體溫烘乾,睡了一覺感覺精神好很多,肚子也很安分。今天一樣艷陽高照,萬里無雲。單木斯沒再吃了,手指頭也瘦了一些。

 

Hey guy!你不需要帶背包!』 Andrey出現了,指了指我背上的背包。

「為什麼?我要裝水壺啊!」

『我們只到外面的雪坡。如果你想喝水,自己走回來喝就可以了。』

Really?」我故做鎮定,其實心理頭正在暗爽。

 

Andrey把大家帶到營地外的雪坡上,然後簡單講解了冰、雪地行進,自我確保和滑落制動,繩距轉換.....等等,然後要大家做一遍給他看。就像我先前講的,老外認為你會來參加國際商業隊伍,爬這種等級的高山,一定是已經具備相當的水準。他們只會簡單說明,讓你恢復記憶,然後馬上現場操作。幸好大家都做得有模有樣,Andrey宣布今天就到此為止,接下來回營地自由活動。什麼?我看隔壁的印度隊,還在那邊拼命練習,我們竟然可以休息了?看來Andrey應該很滿意。

 

我直到做滑落制動,雙手被雪淹沒時,覺得左手特別冰,才發現中層手套不見了。回營地後,我問大家有沒有撿到手套,但是都沒有人看見。

『這一副先頂著,一次帶兩支應該夠了。』小賴拿出一副純棉手套給我。

也只能這樣了。



午餐時間,一位美女走進餐廳,問我們有沒有人掉了手套。

 

這位美女叫Natasha,同樣的名字,電影裡是神盾局的黑寡婦,在這裡她是上天派來的天使。美女就是美女,即使一身登山裝備,精心的穿搭,讓人看起來非常舒服。她今天清晨登頂,回程途中撿到了我的手套。或許冥冥中老天注定,她竟然能夠找到我們營地,找到我們的餐廳,並且將手套物歸原主,隊友們直呼不可思議。

 

感謝老天,又派了一位貴人前來相助。

 

午餐後,趁著豔陽高照,大家紛紛把內靴和衣服拿出來曬,再回到寢室補眠,直到晚餐時間才起床。今天我的血氧沒有再下降,加上充足的休息,看來高度適應的還不錯。明天凌晨兩點就要出發登頂,這一刻終於來臨。

 



Day5 4:00AM The Hillside of East Peak 5200m

天啊!頭好痛,腳好冰。我在5200m的東峰南壁,像行屍走肉一樣的慢步前進。



Elbrus山是雙峰形態呈東西走向,西峰比東峰高21m,是主要攀登目標,東西峰之間的鞍部,則是冰河的源頭。我們的攀登路線,是沿著Maly Azau冰河的東側,一直攀爬到東峰南壁,然後向西腰繞至鞍部,避開危險的冰河,再從西峰的東坡上攀到頂峰。



現在,凌晨時分,狂風直吹,我們又在龜速前進,已經走了幾個小時,身體還是暖不起來。這裡的空氣真是寒冷,到目前為止,我依然沒有辦法調順呼吸,原因是前面爬得慢,我在後面一直走走停停,步伐根本無法配合呼吸。



 

頭痛,並不是因為高山反應,而是現在的氣溫真的很低。就算你全身包緊緊的,寒冷還是可以透過眼睛,直穿你的腦門,這種痛,就像吸了一大口思樂冰,腦袋瞬間抽筋似的那種痛。



這裡大概是風口,我們正在逆風前行,其他的隊伍一一超過我們,而我們卻停在這邊吹著寒風,體力正在慢慢散失,這實在不是個好主意。這兩天Andrey依照隊員的狀況不斷的調整隊伍的先後順序,而且把今天出發的時間提早一小時,雖然這樣安排對整體隊伍來說比較洽當,但是在如此惡劣的環境,我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夠撐多久,而且天氣預報今天開始變天,這麼慢的速度會不會因為如此造成整個隊伍登頂失敗呢?



風一陣陣的吹著,只要風一來,我迅速將頭往後轉,因為如果迎著寒風,我呼出的水氣馬上在風鏡結一層冰,而寒意透過風鏡,透過眼睛直達腦門,我的腦袋快結冰了!穿著厚重的衣服,踢著沉重的靴子,全身冰冷僵硬,感覺自己就像是電影裡的活屍一樣。只是我們走個兩三步就要停上一分鐘,就算活屍也走得比我們快多。Dmitriy走在我後面,搖頭晃腦的想看前頭發生什麼事,大概已經受不了,一直不斷的嘆氣。我很想跟他說些什麼,但是Dmitriy不會英文,也只能對他搖搖頭。我的腳趾,也冰到沒知覺了,一直站著不動,會不會凍傷了呢?



直到現在,才發現我犯了兩個錯誤。

 

第一,風鏡應該買可換鏡片的型式,晚上用透明的,太陽出來再換深色的。因為我的風鏡是深色鏡片,所以現在眼前幾乎漆黑一片,本來還以為我的頭燈快沒電了。另外我的風鏡並不貼合我的臉型,所以寒風會灌進來,帶著嘴巴呼出的霧氣在裡頭結冰。

 

第二,應該帶更大的保溫瓶。我只有帶700cc的保溫瓶和1000ccSIGG水壺。出發前我都裝了滾燙的熱水,但是SIGG的水溫馬上降到冰點。雖然水壺沒有結冰,但身體是冷的,這麼冰的水也無法喝,所以現在只能喝保溫瓶的熱水。

 

但我也做對了一件事,原本我把Down jacket放在背包裡,打算休息或登頂的時候穿,行進時中層只穿著Polartec。但起床時覺得天氣寒冷,所以就先穿Down jacket,把Polartec塞到背包裡。現在覺得穿Down jacket是正確的選擇,因為走這麼慢,身體根本沒有辦法暖起來啊。

 

天剛亮,我們抵達了5350m,東西峰之間的鞍部,我們要從這裡繞過冰河,開始攀登西峰。我把頭燈和風鏡取下,換上墨鏡,視野清楚多了。

 



雖然這裡吹不到風,但身體還是一樣的冷,先喝了口保溫瓶的熱水,真是美味!太陽照映在西峰的雪坡,我們還在東峰的陰影之下,現在要收起登山杖,換上冰斧,開始攀登。這裡的冰硬到冰斧刺不下去,每一步都要用力將冰爪踏進冰裡。不知走了多久,終於曬到太陽,心情也漸漸開朗起來,開始好好的欣賞冰雪風情。


今天登頂的人非常多,但都是老外講些聽不懂的話。只遇到一隊來自洛杉磯的隊伍停下來跟我話家常,他們看到繩索上擠滿的人,索性直接結繩隊從旁邊超車,看他們的步伐與繩距的掌控,應該都是高手來著,好想跟他們一起走啊。



到了5500m的緩坡,索性坐下來休息,看著另一隊老外痛苦掙扎著往前行,突然覺得百感交集。爬山應該是快樂的為了自己的目標奮鬥,快樂卻轉化成了痛苦全世界都一樣,但是有更多的人卻因此衝過了頭而抱憾終身。



過去七頂峰同學會的老師們說勇氣,在山的盡頭。

但我自己認為,撤退需要更大的勇氣,勇氣,就在登山口。


這裡的地型跟台灣冬季的高山比起來根本小菜一碟,但是Andrey堅持我們一定要扣繩索,這點我個人非常贊同,因為這裡都是硬冰,滑落速度非常快,如果自我確保沒做好,滑落的第一時間不立即反應,速度一起來,再硬壓鶴嘴制動,很容易回彈造成身體翻滾,接著你只能乞求奇蹟降臨。而隊伍裡的人員素質參差不齊,誰又能保證某個人確保沒做好突然滑落?很感謝俄羅斯的嚮導團隊把繩子架好,讓我們不用結繩隊上山,安全性提升很多。


上到了5600m的緩坡,Andrey同意讓我跟William先行,大概受夠了之前的龜爬,我們就像脫韁的野馬,頭也不回的往前直衝。不過William真的走得太快了,我一邊錄影,一邊講話,呼吸沒有調順,停下來喘一會氣,William已經一溜煙的登頂了。

 

登頂這一刻終於到來,William緊握我的手,互相道賀。

 

Stand on the top of Europe. For me, it always seems impossible until it's done.

怎麼樣也沒想到,此時此刻,我會站在這裡。

 

Elbrus山的北方,是俄羅斯境內觀光溫泉勝地KislovodskMineralnye Vody,一片翠綠的丘陵平原。南方是佈滿冰雪的高加索群峰與喬治亞共和國。



登頂成功,William開心的高舉雙手,完全忘了他的背包裡還有一瓶Mountain dew

 



下山後,雲霧開始湧上山頂,就如當地的天氣預報,今天開始變天,感謝老天。回到營地,廚師大嬸笑咪咪站在外頭,興奮的給了我一個擁抱,順道在我臉頰左右各親了一下,祝賀我平安歸來。當下我才如夢初醒,我已經登頂成功,並安全的回到了營地。



回想這次攀登如此的順利,來自於舒適的山屋,均衡的食物,充足的睡眠,適當的行程,齊全的裝備和充分的準備,不像台灣那種粗魯當豪邁,運氣當福氣。這不就是我這輩子奢想追求的登山環境嗎?



最重要的是上天與山神們慷慨的幫助,讓我得以一窺Elbrus的美麗。

 



今天的午餐,廚師特別準備了魚子醬麵包幫我們慶祝,但是魚子醬好鹹啊,吃起來跟鹽巴沒什麼兩樣。反而我最愛的還是蔬菜沙拉,俄羅斯的沙拉都是蕃茄和小黃瓜,上面加些洋香菜,不加任何醬料,灑上鹽巴就直接吃。

 

午餐後,隊友們紛紛回寢室休息補眠,我和阿恆及Square坐在餐廳前聊天。突然有一家俄羅斯當地電視台的節目主持人帶著攝影師出現,講著簡單的英文想要採訪我們。

 

『你們為何要大老遠的跑來俄羅斯,這麼辛苦的爬Elbrus山?』開始錄影了,主持人問我,但是我的腦袋一片空白。

「因為Elbrus是歐洲第一高峰,世界五大洲七頂峰之一,這裡的風景也非常的漂亮,對我來說,攀登Elbrus的難度不高,只是太冷了,因為我來自台灣…….」我依稀記得我當時這樣說。



回寢室後,完全沒有睡意,坐在床上看著今天拍的照片。然後,一個人走到冰河旁散步。坐在冰河邊的岩石上,萬籟俱寂,時間似乎變的和冰河流動的速度一樣緩慢,對我來說,現在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奢侈的。

 

我還在思索電視台主持人問我的問題,我知道剛剛的回答,不是我內心真正的答案。答案到底是什麼?這邊氧氣不足,實在無法思考。現在我只知道,我會懷念這裡,而且非常懷念,但我不會再來,因為這個世界有太多地方,更值得我去探索。



今天晚餐時,大家來賭誰的血氧最高,賭注是每人一瓶啤酒。 

結果全隊血氧最高的竟然是我,而且高的離譜,突破90!?但是最終這瓶啤酒我還是沒有機會請大家,下山後人群散去各奔東西,重聚的機會渺茫,就像我不會再回來Elbrus一樣。

 

 


Day7 8:00AM Base Camp  3900m

今天是預備天。

所謂的預備天,就是萬一昨日天氣不佳,登頂失敗,預留了一天的時間,再給你一次機會。 再多一天,天氣就會變好嗎?還有體力可以再爬一遍嗎?我依舊相信能否登頂成功,除了靠自身的努力,還要看山神賞不賞臉。

 

昨天我們都已成功登頂,今天留在營地也無所事事,大家都想下山洗個舒服的熱水澡,所以經過討論一致決議,今日提早下山,自費找旅館住一晚。

 

昨天傍晚,如氣象預報的下起了雨,大家剛睡醒就忙著把晾在外頭的裝備收進山屋。但今天一早又是晴朗的天氣,吃完早餐後,大家整理裝備在外集合,準備離開營地下山。我們將Duffel bag搬上Snow cat,而背包就直接掛在前方的雪鏟上。就跟上山的方式一樣,人力搬運到營地外,換Snow cat,再運到纜車站,坐吊椅,換乘兩段纜車回到Azau

 

好累!比爬Elbrus還累!

 

下山第一件事就是找網路,向家人報平安。Andrey幫我們在Azau小鎮找到一家旅館,就在纜車站旁邊,一晚80歐元,號稱四星級,一樣是歐式莊園建築,非常漂亮。進房間後,我立馬衝進浴室洗了個熱水澡,如獲重生,感覺再爬一遍Elbrus也沒問題。

 

中午我們到旅館附近一家餐館吃烤羊肉串。對老外來說是羊肉串,對我來說根本就是羊排串,大概五分熟,配著洋蔥一起吃,鮮嫩可口,而且完全沒有羊騷味,雖然前天開始我的肚子就安分不少,但是肉太多了,吃的好飽,這是我來俄羅斯吃的最飽的一餐。

 



Azau小鎮這邊大多是旅館、餐廳、滑雪用品與紀念品店,還有一個露天市集,裡面除了賣些紀念品,還有各種果醬、花茶、香料、蜂蜜等等農產品。我對吃的東西特別感興趣,看到各式各樣的食物和香料都想嘗一嘗,而且價格很便宜,像台灣便當大小的一盒蜂巢只要200RUB,可惜無法帶回台灣,最後只買了帽子跟磁鐵。



吃完午飯後天空下起了雨,我自己走到Baksan river旁亂晃,這裡的野花開得非常燦爛,隨便抓一把就是繽紛的色彩。

 



儘管天空下著雨,我還是信步在山谷的森林中,貪婪著呼吸新鮮空氣,完全忘了一堆衣服還沒洗。昨天,我還在山上營地,過著原始的生活。今天回到了現代,穿著乾淨的衣服,過著水有電有網路的生活,還真有點不太習慣。

 

晚餐時,Andrey為大家頒發登頂證書、徽章和紀念T-shirt,掌聲四起的同時,這張紙對有些人來說是極上的榮耀,或是難忘的回憶,對我來說則是甜美的香檳。



俄國有句諺語”He doesn't risk never gets to drink champagne.”

現在,我的內心正喝著香檳。



Stone,我辦到了,我越過了心中的那堵高牆,通過了試煉。」我心中默念。

 


因為多了一天,大家討論明天有什麼計劃,我當然是希望睡到自然醒,然後看看能夠去哪裡晃晃?小賴說他的朋友之前來Elbrus,也是提早下山,跑去釣鱒魚。

釣魚?真的有這麼愜意啊?



結果晚上才想起衣服還沒洗,當然又掉入吹風機吹不停的無間地獄。

 







Day7 8:00AM Baksan Valley  2000m

今天早餐時大家就決定好行程,早上先坐纜車去Cheget山,下午再去釣鱒魚。真是糜爛啊!

 

昨天住的旅館Azau Star雖然星級較高,價格較貴,但是房間沒Wifi,必須走到外面的樓梯才有訊號,更扯的是早餐等了半個小時才出來,出餐速度超慢,所以也沒吃飽。

 

今天一早就是萬里無雲的大晴天,這麼多天過去了,我才發現這個季節的Elbrus 地區,每天下午固定要下一場雨,絕不缺席。

我們先在旅館check-out,然後把行李搬到原先住的旅館Ozon 7 Vershin,這時才發現我的登頂證書上面,把我的稱謂印成"小姐"了,然後登山公司送的T-shirt也太小,全都送回去更換。

 

『難道你不怕送回去就拿不回來嗎?』有隊友問我。

「無所謂啦。」對我來說,這一趟無形的收穫比這些實質的東西多太多了。

 

昨天在Azau市集,有位隊友買了一個磁鐵,登山人偶的造型,手腳都可以動,一手拿著登山杖,另一手比”讚” ,非常特別。大家看了都想要,結果找遍了整個市集,那個磁鐵是最後一個,沒貨了。 收市前,我跟William找了一個會說簡單英文的攤位,說明我們想買的磁鐵。老闆說現在沒貨,晚一點會去補貨,明天再帶過來。太好了,結果隔天一早我們過去,老闆似乎忘了這件事,看到我們只是搖搖頭,當場傻眼。

 

物以稀為貴,越是稀有的東西大家搶越兇,今天大家到了Cheget的市集,馬上開始到處找。我先找了一家攤位問,老闆說沒賣,結果另一位隊友竟然自己從這家攤位的一堆雜物裡頭翻到了最後一個。

 

老闆!你不是說沒賣嗎?

 

後來我才知道,並不是沒有貨,而是這些俄國人根本不清楚自己有沒有賣這個東西,或是根本不知道我們要買什麼,就直接跟我們搖頭說沒有。繞了一圈,要嘛就是沒賣,不然就是剩下的都被隊友買走了。我只有苦笑,看來天註定就是無緣,離開前,突然有位隊友問我買了沒?我說沒買到,他指著一家店跟我說那邊有一大堆。這家店我跟William都問過了,老闆明明就說沒賣啊?沒想到現在他的攤子上突然多了個紙盒,裡面全都是這款磁鐵。

 

再次傻眼!

 

買到磁鐵後,看到隊友Lee手上拿了一盒覆盆子,請我吃了一顆,香甜多汁。

『很便宜!一盒才50RUB!』

這麼便宜,當然馬上買一盒來吃啦。原來旁邊有個不起眼的小攤子在賣覆盆子和桑葚,黑色的桑葚像橄欖那麼大,非常吸引人。

『但是不要買桑葚,很酸Lee似乎看出我想買桑葚,不忘提醒我。

原來她先買了一盒桑葚,吃了一顆覺得太酸,又回去換成覆盆子。後來回台灣,在大賣場看到也有賣覆盆子,相同大小的包裝,一盒要價台幣400元。

 

逛完了市集,Andrey帶我們排隊等纜車。今天天氣很好,加上這裡是觀光勝地,來坐纜車的人非常多。

 

『我去問問有沒有賣可樂?』阿恆趁排隊的空檔,跑去旁邊一家咖啡廳買可樂。

因為阿恆的興趣是蒐集可口可樂的瓶子,剛好這個地區賣的曲線玻璃瓶,還是2014年耶誕節紀念版(或是冬季奧運紀念版?),上面都寫俄文,他看到簡直樂歪了,後來聽說他帶了好幾罐可口可樂回香港。這裡的可口可樂,跟台灣一樣的包裝一罐49RUB。歐洲人愛喝的氣泡水,一瓶1.5公升只要35RUB



至於台灣那些貴婦專用,貴翻天的”冰河水”呢? 

免費,我在Base camp天天都在喝。

 



Cheget纜車只有兩段,第一段是雙人吊椅,第二段是單人吊椅。上來後,發現我們離高加索山如此的近。南邊的Donguz-Orun山、Nakra山、”7”字冰河(Chegetkarachiran)與山腳下的Donguzorunkyol 湖。北邊則是Elbrus山和我們第一天高度適應去的Novy Krugozor

 

本來我們第一天要來Cheget山高度適應,結果去了Novy Krugozor。現在剛好多了一天時間,所以還是來了Cheget山,原以為風景差不多,結果是完全不同的景色,真是賺到了。Willlam邀我一起再往上爬,我就穿著短袖上去,爬到了雪線,一點也不覺得冷,看來我和這些老外一樣,已經適應了當地氣候。

 





Day7 14:00PM Baksan Valley 2000m

下山後,我們走路到鄰近的餐廳,裡頭有個池塘可以釣鱒魚。鱒魚應該是這裡的特產,我們在旅館用餐時,幾乎天天都有鱒魚吃,只是我在台灣習慣用筷子吃魚,用刀叉卻吃的一蹋糊塗,到最後也懶得吃了。鱒魚對水質的要求特別嚴格,這一代的溪流都是山上冰川溶解後的雪水,照裡講應該非常清澈,但是可能這幾天午後都下大雨,溪水非常混濁。而這邊的池塘又是直接連通溪水,一樣混濁。

 



這邊釣魚的計費方式是計算你釣到魚的數量計價,如果沒釣到就不收錢,跟台灣以時間來計算的方法有良心多了。但是要注意,釣到了魚就不可放回去,不然會罰錢的。釣上來的魚,當然變成了午餐。今天午餐的主食竟然是Naan(印度烤餅),兩週前我才吃了半個月的Naan啊。


飽餐過後,大伙走路回旅館,此時天空又開始下雨。回到旅館,我放下背包,一個人走出去散步。最後一天,我會珍惜每個空閒,好好享受這裡的自然時光。順著河邊森林的小路走,又回到了一公里外的Cheget,市集還沒打烊,想買些明信片寄回台灣,找了幾家竟然都沒賣!



這太誇張了吧!這麼有名的觀光地區竟然沒有賣明信片?

 



我不相信,早上的經驗告訴我,他們只是不曉得我要買什麼而已。一家一家的問,答案都是沒有,一直問到最後一家,店員是位年輕的美女,但是擺著一副酷臉。



Do you have postcard?」

『聶!』美女很不屑地搖搖頭。

來俄羅斯這麼多天,已經很習慣聽到這個字,是No的意思。



我要就此放棄,還是重頭問過一遍?或是我再走回旅館,上網找明信片的圖,再帶過來給他們看?

「聶? P-o-s-t- c-a-r-d.」我仍不死心,抱著最後一絲希望,放慢速度加比手畫腳。

Mama!』美女突然叫了一聲。

這我聽得懂,是媽媽的意思,一位老太太從後面走了出來



PostcardPostcard!」我對著老太太比手畫腳。

『阿特咧卡! 阿特咧卡!』老太太像是老師一樣,糾正我的發音,然後從一堆紀念品底下翻了一疊明信片給我。 

YesYes!」終於讓我找到了。


不知為何,這個地區似乎不流行寄明信片,不像其他觀光地區,紀念品店的門外都會掛上一整排明信片。這邊的紀念品店,門外掛的大部分都是磁鐵,反而明信片被收到最裡面。我想老太太在這觀光區賣了一輩子紀念品,一定聽得懂英文的postcard,可惜的是她那年輕漂亮的女兒卻不願學基本的英文。我真的很想告訴那位小姐,妳能夠在這個風景如畫的桃花源,開個小攤位賣紀念品,是妳的福分,應該好好珍惜努力上進,而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得靠媽媽。



買明信片之前,我已經先詢問旅館櫃台的小姐能不能幫我寄回台灣。櫃台小姐也是位年輕的妹妹,她請我等一下,然後開始打電話。本來以為她是幫我問郵資,結果原來是她不懂英文,所以打電話給她會講英文的朋友幫忙翻譯。我把我的需求先在電話裡跟她朋友說,她朋友再用俄文跟櫃台小姐講一遍。櫃台小姐把要回覆我的話跟她朋友說,她朋友再用英文對我說一遍。就這樣一來一往,話筒傳來傳去。結果是沒問題,她願意幫我寄,但不是今天,必須過幾天她有空時,才會去城鎮中心的郵局。


俄羅斯是我遇過最不英語化的國家,比日本還要誇張。大部分的人都不會英文,就算是車站、旅館或是觀光飯店,看板上都是俄文,服務人員也都不會英文。國際連鎖店,如麥當勞、Subway或星巴克,裡面的菜單上也全都密密麻麻寫著俄文。



買好明信片回旅館後,我問櫃台小姐郵資多少,她拿出手機開始按。

Fifty』突然手機發出一個聲音。本來以為她在計算價格,原來她在使用翻譯軟體。

至少她很有心,不像其他大部分的俄國人,聽不懂就跟你搖搖手,完全不理你。這位小姐的年紀看起來跟紀念品店的小姐差不多,但是對工作的服務熱忱卻是天壤之別。回台灣後,我還擔心會不會被那位小姐給唬弄了。一個月後,真的收到明信片了,而且是直達台灣,沒有被轉去泰國或中國大陸。




Day8 6:00AM Baksan Volley 2000m

天一亮我就起床了,今天就要離開,我必須把握在這裡每一刻的美好時光,再度一個人走到旅館外頭散步。

 

旅館位於Itkol區,後方則是Itkolbashi山。看著綠油油的山坡上開滿了五顏六色的花朵,看似不高,很想上去看一看,就沿著山腳往東走,果然讓我找到了一條上山的小路。上去以後,有一片平緩的綠色草坡,這裡可以從另一個方向觀賞Baksan vally的谷地風光,非常漂亮。北方則是超過3000mItkolbashi山與Artykkayabashi山。


早餐時,有些隊友聽到我的探勘後興致勃勃,之後又帶他們上去一趟。大家徜徉在花叢中,實在捨不得離開。時間有限,沒多久我們就匆匆下山,趕回旅館Check-out,沒想到在Elbrus最後一次爬山,是旅館後方不經意發現的小山坡,在這邊,真是處處驚喜。

 

往機場的途中,我和Andrey閒聊。

「你專門在這裡帶人爬Elbrus?」我好奇的問。

『沒有,我在俄國各地到處爬山。』

Why?這裡來爬山的人不多嗎?」

『外國人不多。』

「那俄國人呢?」

『俄國人不會請嚮導。』

Why?」

『因為俄國人爬山不需要嚮導。』

「………」我無言了。

後來我才知道,這邊當登山嚮導賺的並不多,Andrey是登山公司外聘的兼職嚮導,因為喜歡爬山 ,偶爾才會過來兼差。

『謝謝!我剛好需要這個,對我來說非常實用!』我把剩下的那罐瓦斯送他,不知為何他高興的不得了。或許這邊瓦斯的價格太高,對他來說負擔太大。



Mineralnye Vody機場,主航廈似乎已經整修完畢,X光機就設在門口,我們依序進入。俄羅斯的安檢特別嚴格,加上一堆愛插隊的死老俄,前進速度非常緩慢,不知為何我的背包每次過X光機,都被安檢人員帶到一旁翻開檢查。

等待登機時,大部分隊友都去逛紀念品店了,我坐在候機室的椅子上,吃著剛買的冰淇淋。



「下次想爬哪一座山?」坐在一旁的阿恆問我。

阿恆的問題,讓我想起了Stone,想起了台灣的山,也想起了電視台主持人問我的問題。

 

人,為什麼要爬山?這麼辛苦,這麼煎熬,甚至冒著生命危險?回台灣後,家人、朋友,也不斷地問我相同的問題。


答案可以像Mallory簡單的說,"因為山在那裡。"

或是"A walk in the woods"裡豪邁的說,"When you push yourself to the edge, the real fun begins."

或是"喚山"裡面感性的說,"山,喚醒我對人生的敬畏""只為尋找一首心靈的田園組曲。"

或是如"Wild"裡面問自己,“What if yes was the right answer instead of no? What if all those things I did were the things that got me here? What if I was never redeemed? What if I already was?”



爬了那麼多山,我從未認真思考過這個問題,或者,根本不需要思考這個問題。因為上了山,在那接近天堂的地方,可以自然拋開俗世紛擾,忘卻憂慮,一切都是那麼自在,那麼安詳。

 



我仔細思考了一下,把答案寫在手機裡,如果電視台主持人再問我一次,我會這樣回答。

 

I believe its constructive for people who want to elevate their spiritually, cultivate their heart, enhance perseverance and willpower, bring a peace of mind and tranquility.

 

登機了,想到半個月前,相似的場景,不同的心情。望著窗外的藍天,未來的方向,心裡依舊沒有答案,只知道現在我要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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