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公里我都走了,那你呢》DAY8:我會給月光一個擁抱

  • 餅乾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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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豪大陣雨讓我們的背包、登山杖、外套都濕透了,我們將其晾在門外的晒衣場。晚上吃完晚餐後,我前去收回我的裝備。
  
當我打開厚重的大門,一陣冷風襲來,沒想到西班牙的春季夜晚還滿像台灣寒流的。月亮藏在雲層後面,只剩下路燈照著漆黑的路面。
  
維多利亞坐在外面營業用的椅子上,交疊著腳,完全倚靠在金屬背椅上,吸了好沉好沉的一口菸。她僅是重複著吸菸、吐菸、吸氣、吐氣的動作,就像一扇機器電動門,不斷開開關關而已。她的思緒隨著吐出的煙通往未知的遠方。
  
我摸了摸背包的內緣,都乾得差不多了。把所有裝備套掛在身上,經過她的身旁。
  
「妳今天走得挺快的,雷電交加那時候。」
  
她並沒有立刻回答我,也沒有將思緒從遠方拉回的意思。我原以為她並不希望我打擾她,但過不久她開口了。
  
「平時就是快步伐了,改不掉這壞習慣。」她指的應該是在倫敦的工作習慣。
  
「來到這裡每個人都需要重新調適自己的節奏,也許緩一緩對妳比較好。」
  
「但我沒有那麼多時間,一個星期我只能走到洛格羅尼奧(LOGRONO),明天就是這段路途的最後一天。」
  
「難怪妳看起來那麼......惆悵。」
  
歐洲人走朝聖之路的方式本來就與亞洲人不同,他們休息一兩個星期來走朝聖之路是家常便飯。只是她的決定讓人覺得挺可惜的,我將這份心情寫在臉上。
  
她稍稍停下她的手,就只是短短一秒鐘,夾著細菸的手指白皙中但少了一份平時的優雅,也許她正在被人生的瓶頸困擾著。
  
「我不知道就這樣回去,這七天算不算過得值得,除了工作,其他的事都拒絕前進了。」
  
我不清楚她的煩惱,但我相信沒有她想像那麼糟。從她專注走路的姿態,還有抓緊休息時間工作的態度,我覺得她是會事事要求完美、高標準的新時代女性,但她的言語卻帶著濃濃的挫折感。
  
「值不值得在這個當下也沒辦法辨別吧,每天光是走路就耗盡大半精力了,哪還有力氣能夠去想透什麼人生難題。」
  
她長吸了一口菸,菸頭上的焰火迅速渲染開來。
  
「我丈夫曾經說過,在工作上我是非常有手腕的,但除此之外......」
  
她沒有繼續說下去,也許她尚未理清自己的思緒,也許她覺得心裡話不該對我這個外人說下去。
  
雲層散去,月光如同鑽石般灑落大地,她輕輕熄滅菸蒂,縱身而起,沐身在月光之中,閃閃發亮。
  
我突然與她有了共鳴。
  
「如果妳在尋找的答案還沒有到來,也許妳該給自己多一點時間,去追尋內心的平靜,聖地牙哥肯定會有驚喜等著妳。反正沒如期回到工作崗位,該跳腳的是妳的主管,並不是妳。」
  
「如果在聖地牙哥還能見到妳,我會給妳一個大大的擁抱。」我走回庇護所,瀟灑的拋下這句。
  
我想看她繼續走下去。
  
不論是朝聖之路,還是她的人生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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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我們六點就起床了,因為今天的目的地是第二座大城市洛格羅尼奧,想要快點抵達順便逛一逛久違的大城市。沒想到其他人也抱持同樣的想法,一堆人的鬧鐘六點就響了,摸黑整理行囊。
  
雖然到洛格羅尼奧只需走二十公里,但是沿途只會經過一個城鎮,剛好位於十公里處,我們早已在庇護所買好大批食物。
  
「你真的這樣跟殺夫女說喔!我會給妳一個大大的擁抱?」
  
「那她沒有說,想抱現在就可以抱了?」魚王又要開始幹話連篇。
  
「如果可以抱,應該要輪流抱。」
  
酒鬼訕笑,黝黑的皮膚配上潔白無垢的牙齒,很像卡通裡的惡魔黨討論著準備征服地球的計畫。
  
「要不然,我們那天提早抵達聖地牙哥,在廣場等這些英國人、哥倫比亞人、還是什麼之類的外國人,讓他們知道我們台灣人不是東亞病夫!」
  
「還來啊,不知道第一天大腿就拉傷的人是哪位?但我也很意外我會這樣鼓勵她,我們明明就不熟,連她遇到什麼困難都不清楚,但每次看到她卻有種似曾相似的即視感,好像是......好像是某位......」
  
我說不出來那種感覺,也叫不出人名。
  
「該不會是吊橋理論?」酒鬼除了懂得品酒外,也飽讀詩書。
  
他接著說,「昨天下午狂風暴雨,四個人維持魚貫隊伍前進好長一段時間,我還記得途經樹林,大杉樹被雷劈斷的時候,她瞪大雙眼全身發抖一副我們就要死在這裡的誇張演出,我想一定是那時候產生了讓彼此心意相通的靈魂之橋。」
  
咦?是我記憶錯亂嗎?我只記得我們幾乎快追不上她,完全沒見到她的表情呀,而且不論是誰遇到巨響雷擊誰不會嚇得皮皮剉?
  
不過魚王倒是回得很妙,「什麼吊橋理論我是沒聽過啦,但D罩杯理論我就很懂!肯定打趴ABC理論。」
  
「說正經的......我們猜的八九不離十,昨晚她提到老公之後就噤聲了,差點在我面前卸下心防,一定是她跟另一半之間發生某種問題。」
  
「所以......她到底有沒有殺害她老公?」魚王以偵探審問犯人的口吻說道。
  
喂喂這不是重點吧。
  
「這就不得而知了,昨天她說她只走到下個庇護所,如果她能走到終點聖地牙哥就好了。」我輕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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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閒聊之間,兩三個小時就過去,太陽普照大地氣溫升高。一座規模中等的城鎮逐漸從地平線浮出,城裡好像在舉辦活動街道上方拉滿旗幟。時間接近十點,許多朝聖者餓著肚子走了十公里,紛紛遁入美味可口的咖啡店,準備享用早餐。這已經是朝聖者日常了。
  
突然一隻白色長毛貓咪從眼前飄過,我大吃一驚,長得有點像......巴布?也許是我血糖太低看錯了吧。
  
「啊,我想起來了!是那位分離焦慮症女獸醫!」
  
「啥?」
  
「我說,殺夫女的氣場跟以前一位治療我家巴布的女獸醫很像,難怪我一直覺得在哪看過她。」
  
突然聽見背後傳來金屬撞擊地面的聲音,我轉頭一看,酒鬼摔倒在地,他餓到滿頭大汗眼冒金星,沒幾秒鐘便暈了過去。
  
「喂!醒醒啊!早餐店就在旁邊啊!」
  
我大聲呼喊他的名,卻怎麼也喚不回酒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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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先出去等個一分鐘,記得把門帶上,我會錄影下來。」
  
距離上次看診已經過了兩週,我坐在寵物醫院大廳的等候室,想著這段時間巴布的變化。
  
每次要餵他吃藥之前,總是會上演一段官兵捉強盜的戲碼,當他看到我拿出投藥器的時候,就會露出厭惡的表情,往床底下逃竄,因此每次都得先把藥丸藏好,來個出奇不意才有辦法讓他吞下藥。
  
意外的是,吃完藥過沒多久,他就會開始洗臉舔毛,或是神色自若地臥坐在床上看著我,看起來沒特別有什麼改變。每次出門上班前我會替他綁好幾個小零食,把我的IPOD當作他的搖籃曲重複播放一整天。回到家後已見不到他像以前一樣咚咚咚跑過來迎接,只是坐在床上同樣的位置,用疑惑的目光望著我。行動力似乎沒以前好了,但小零食倒是全部都找出來吃光光。
  
床上的尿幾乎看不見了,但還是偶爾有機次會遇到,頻率有感地降低真的謝天謝地了。
  
「但有一件事卻變得反常,往常他待在家裡很常說話,出門看獸醫就完全靜默;但現在卻反過來,在家安安靜靜,出門卻一直找我講話。」
  
我把這件事告訴女醫師,她仔細幫巴布聽診與觸診,並沒有太大的意外,只是隨口問了一句,「食慾呢?有下降嗎?」
  
「吃得跟以前差不多。」
  
她的唇色浮誇得有如舞台上表演的藝人,時下韓國藝人帶起流行的艷紅唇妝,搭配她細緻的五官,嬌豔得猶如美術館典藏的藝術品。
  
「那......藥還要繼續吃嗎?」
  
「兩週後再來,我會再拍下另一支影片,比對過後你就能看到成效。」
  
似乎一切腳本都按照女醫師的想法走,她揚起嘴角微笑,雙耳上金屬大圈耳環閃耀著光芒,我看得有些出神。
  
也許巴布也聽得懂「要回家了」的關鍵字,當醫師鬆開手的同時,他並沒有馬上鑽進外出籠,而是跳到我的身上,我被他突如其來的熱情給嚇著。
  
「你們的感情很好,看得出來巴布很信任你。」
  
對呀,他就像個愛撒嬌的小孩。
  
我會用我的一輩子去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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