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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麻丹山:用愛復仇的日本醫生

  • 邱求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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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為網友的心得,以下內容不代表健行筆記立場。

唐麻丹山位於臺中和平區的谷關,也是山界習知的「谷關七雄」的老么,雖然海拔是其中最低的一座山,但卻也是唯一有瀑布美景的步道。

和平區過去是泰雅族的領地,大甲溪沿岸有白毛社、阿冷社和稍來社等聚落,日本時代有一位日本醫師在此行醫,獲得族人的信任與尊敬,但其實他的父親卻是被泰雅族人所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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攀登唐麻丹山有兩個主要的登山口,可以由「裡冷部落」起登,或是從「松鶴部落」,裡冷路線較為陡峭,且距離也比較遠。我這次選擇從松鶴登山口,可開車往松鶴的「唐麻丹露營區」,山路開到底的「唐麻客棧」可以停車,再經由露營區的步道開始起登,登山口附近的視野還不錯,往西南方看就可以看到阿冷山、白毛山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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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始的路跡都相當清楚,路況也都很理想,大致上是質樸的土路,舒服地踩著樹根、落葉和石塊前進,偶而會有木棧條和跨越小溪的木板橋,山路則呈現之字型緩步上升,大約半小時就會到達蝴蝶谷瀑布叉路,如果只要觀賞瀑布就可以左轉,我取直行前往唐麻丹山三角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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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的路況也都大致良好,循著山腰路逐漸切上稜線,大約走800公尺可以與裡冷步道交會,這裡因距離裡冷登山口0.9公里,所以又稱為0.9K涼亭,可以在此稍為休息一下,從涼亭就開始要陡上,有些地方還需要藉助拉繩,不過大致上都可以在盤曲的樹根、堆積的石塊間,找到容易的踩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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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段陡坡距離大約1.4公里,費時一小時終於登頂唐麻丹山,海拔為1305公尺,有一顆三等三角點編號6409,山頂還算寬敞但是錯落一些石塊,休息時需留意不要佔據別人拍照的地方。唐麻丹是泰雅族語「坐下」的意思,據說早期原住民到山裡打獵,都會在這座山略為休息而得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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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山頂下坡會經過一大片的杉木林,林相風景十分迷人,大約一公里左右到達蝴蝶谷的叉路,取右直下松鶴溪谷,中間有幾段看起來曾經坍方過,還必須要上上下下跨過障礙,才能到達到處都是蝴蝶飛舞的「蝴蝶谷瀑布」。如果要更靠近瀑布,要脫鞋子溯溪而上才行,不過水質非常清澈冰涼,環境非常愉快舒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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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蝴蝶谷瀑布回程,可能身心太過舒暢放鬆,感覺從溪谷爬上來還有點費力,回到蝴蝶谷叉路後,接著的這段山腰路就非常平坦舒適,很快就可以回到松鶴登山口,看了一下路徑的紀錄,全程一共上升了840公尺,其實也不是太輕鬆的路程,不過有山有水倒是非常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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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6年8月,《臺灣日日新報》報導一則重大屠殺事件,發生在臺東花蓮港支廳的威里社(今秀林鄉佳民村),因為工資發放的爭議,導致製腦會社「賀田組」雇用的太魯閣社人反叛,共計有25名日本人慘遭殺害馘首,其中包括花蓮港支廳長、巡查和賀田組的員工等,震驚了當時的臺灣的社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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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起震撼的消息很快地就傳回日本,當時有一位24歲的神學院學生,名叫「井上伊之助」,接到父親也在事件中被害的噩耗,年輕的井上哀慟逾恒,久久無法平復心情,他有種想要報殺父之仇的恨意。但是經過幾天的沉澱,做為一位虔誠的基督徒,井上想起聖經上說:「要愛你的仇敵,為逼迫你的禱告」,或許那些原住民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他們需要上帝的福音,上帝一定可以改變他們的行為,讓他們停止殺戮,井上這樣下定了決心,似乎喪父之痛也逐漸得到平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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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年之後井上畢業成為一個基督教的傳教師,但他沒有忘記到臺灣去「報殺父之仇」——要用傳福音的方式感化原住民,他甚至打定主意,要到臺灣娶原住民為妻,以真正融入「蕃人」的決心。沒想到日本政府沒有批准他的申請,因為日本的國教是神道教,到臺灣傳基督教不被允許。無奈的井上感到十分挫折,教會的牧師看他如此消沉,介紹同屬衛理會的姊妹——小野千代給他認識,小野也很支持井上的理念,一心要幫助他完成人生的使命,於是兩人在1908年結婚,誓願終身成為宣傳教義的好夥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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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不轉路轉,無法獲准來臺傳教的井上,得知臺灣當時很缺醫師,如果可以來臺灣行醫,也可以一邊行醫一邊傳教,但是他畢竟不是科班的醫師,只能經教友介紹,到一家醫院擔任九個月的實習生,取得初級醫事技術士的資格,夫妻終於獲得當局的准許,於1911年分發到新竹州加拉排部落(現尖石鄉嘉樂村)擔任醫療人員。不過當時正是總督府厲行五年理蕃計畫的時候,附近的李棟山、霞喀羅都在進行激烈的剿蕃戰役,日原關係十分緊張,不時傳出日本人被殺害的消息,兩夫妻抱著必死的決心,展開對原民部落的醫療服務。照片是在加拉排部落拍攝,中後站立者即為井上,千代則為抱著嬰兒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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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民居住的地方都在深山裡,位置分散而偏遠,如果生病可以到井上所在的醫療所就醫,但是一開始原民對井上並不信任,多半要由井上跋山涉水,到部落的每戶居民去巡迴診療,慢慢地才取得族人的信任,瞭解井上是真心為族人服務。千代在山上懷孕了,所有的人都勸她要下山生產,千代卻說:「所有的原民都是在山上生產,我要和她們一樣,不需要有差別待遇」,就這樣長子和次子都陸續在部落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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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上也藉著看病的機會,向原民傳播基督教的福音,很多人因為感念他的奉獻,漸漸願意接受基督教的信仰,不過山地的衛生條件不佳,千代染上了嚴重的疾病,好不容易才痊癒,井上也在1917年染上嚴重的痢疾,必須返回日本就醫,經過一段時間的醫療和靜養,才挽回他的一條性命,由於他深覺醫療知識不足,於是在日本的這段時間,又加強進修醫學的課程,並於1922年再度獲政府核准返回臺灣服務,這次他被分發到台中州的白毛社,也就是位於現在的谷關地區,照片是他在原鄉診療所拍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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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經常翻山越嶺幫原住民看病,幫助了很多不便就醫的原住民,也讓許多人接受了基督的信仰,大家都非常敬重他。反過來他也經常與日本人宣傳原住民的美德,例如原住民都非常誠實,絕對不會偷竊,獲得的獵物也必定和族人分享,男女間十分平權,如果部落內有孤兒寡女,族人也一定伸出援手共同照顧。井上認為日本人常只看到原民的馘首習性,卻不知道日本人失去原住民的美德更多。由於井上一直都以囑託或雇員任用,經過多年原鄉的磨練,井上的醫術越來越精進,在1932年終於獲得正式「公醫」的資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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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上的服務範圍,從台中谷關的白毛社,又擴大到南投仁愛鄉的「眉原社」、「馬烈霸社」及「川中島社」等,被泰雅族人尊稱為「tminun Utux」,泰雅語的意思是「上帝在編織」,也就是幫上帝編織愛、編織希望,具有非常崇高的敬意,但是因為在山間的生活艱困,衛生條件尚不完善,井上夫妻共生育6名子女,前後竟然有三位因病在臺過世,但井上卻還是沒有退卻,堅守在原鄉幫原住民健康把關,也不斷地傳播上帝的愛。照片左前方帶白帽者即為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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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來臺共奉獻了他大半的人生,二戰之後,井上改名為「高天命」,向國府申請入籍臺灣,希望能夠繼續待在臺灣服務,沒想到未被同意,使井上被迫必須返日,所有的原民獲知消息,無不感傷而悲泣不已,1947年井上夫妻返回日本,只有帶上幾件簡單的行李,還有三個子女的骨灰,離開了這個他已經視為是故鄉的臺灣。圖是井上和六個子女唯一的合照,也是他一輩子最珍惜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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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了日本以後,井上還是一直惦記著臺灣,每次看到報紙有臺灣的新聞,一定每一個字都要看完,每當聽到廣播臺灣的消息,就算已經就寢,也一定馬上起身仔細聆聽,只有當夢到神遊臺灣,才稍微讓他一解相思之情,而臺灣人也沒有忘記他,他被尊稱為「原住民醫療之父」,獲得許多原住民的感念。井上於1966年病逝於日本,他的墓碑上寫著一個「愛」字,下方則用日語拼音,註記他的泰雅名字「神わ織り給」(上帝在編織),或許井上就是上帝最好的編織,他有著泰雅的靈魂,卻編織成日本的身體,他用愛來報殺父之仇,而他對臺灣的愛,即便付出他的一輩子也未曾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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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麻客棧停車場->0.9K涼亭->唐麻丹山->蝴蝶谷瀑布->唐麻客棧

距離8.66公里,步行時間4小時30分。

筆者是「一山一故事」作者,這本書紀錄了許多臺灣山岳、古道的歷史故事,被選為2022年博客來人文社科年度暢銷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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